江甚雪气愤不言,他也是有尊严的,这种丢脸的事怎么能让段柏云知道?
其实他也大可以一走了之,段柏云心心念念的人就在他身边守着,就像是胃病霸总男主只吃得下女主做的饭菜,那位韩少爷便是药到病除的神药。
他这个不合格的替代品留在这也没什么用。
只是好奇罢了,江甚雪捧着药碗心想,他只是好奇段柏云那病到底是什么情况,想要了解更多才留下来的。他带着任务而来,关心主角攻属于是敬业负责了。
少年性情单纯,心思都摆着脸上,付乘从那副欲语还休的姿态里读懂了些许。
“唉……”
付医生叹了口气。
江甚雪紧张地问他:“你叹什么气?”
“关心段总就直说嘛。”
江甚雪迟钝地反应了一下,感觉付乘会错意了,“我才不是关心他。”
但这反驳很无力,落在付乘耳朵里就是变相承认了。
“我没有……”
少年还想说些什么,眼帘沉甸甸的坠着,眼睫如蝴蝶翅膀,撑着无力扑闪了几下,缓缓合上,嘟囔了几句后陷入了沉睡。
付乘一口气也松不下来,起身想去段柏云病房看看。
这时门开了。
段柏云站在门口,眸光探了进来,“他睡着了?”
“是,刚睡着。”付乘让开身,“已经退烧了。”
段柏云皱眉,“他烧得很严重吗?”
“不算太严重,已经退到三十八度了。”
少年的表现比付乘接触过的高烧患者要好太多,一般人烧到四十度左右脑子便已经一塌糊涂,而少年意识清醒,能正常沟通交流,除了过于病态虚弱的姿态外,看着和平时也没有太大区别。
“还挺乖的。”简直出乎付乘的意料,颠覆了他之前对少年任性,不肯乖乖配合就医的刻板印象。
“很乖?”段柏云眼底流露出了几丝怀疑。
“是啊,小江同志还挺配合的,打针吃药都不闹,跟医生交流病情比我还熟练,”付乘有些感慨和心疼,“看样子也是从小到大病过来的。”
这副活脱脱的病秧子体质没有患上要命的疾病,能一直活到现在,也算是上天保佑了。
段柏云闻言,眼眸沉了沉,没有表情的脸上多了几分思虑和付乘看不明白的复杂。
“韩少爷他这次回来没有通知我们,如果他留下来的话,你的病情就能得到很好的缓解。他是不是打算留下来了?”
“段总,你是什么想法?”付乘接着问道。换做在以前他根本无需多此一问。
这些年他试过无数办法,事实证明让韩映雪留在段柏云身边就是最好的治疗手段。
段柏云:“我拒绝了。”
“……我就知道。”从客观条件和理性角度分析,这个结果相当意外,但付乘心里感觉不到丝毫意外,竟莫名松了口气。
他甚至不想去问为什么。
显然当事人也没有兴趣解惑。
“让他好好休息,”段柏云看着病床上缩成一团的少年,“告诉他不用担心,我已经恢复良好,正常上班了。”
付乘:“那他问起韩少爷的话,该怎么和他解释?”
“我会和他解释。”
付乘看了看他一身西装革履,抬手想关上房门,“那您慢走。”
段柏云却是推门进来,他停在病床前,轻抚过少年脸颊,温热的湿意在贴着眼尾的指腹晕开。
少年双眼紧闭,不知是汗还是生理泪水,眼眶透着湿漉,眼睫也湿成一绺一绺的,哪怕是睡梦中也撅着小嘴,看着倔强中又透着几丝可怜。
“唔……”察觉到脸边的温柔,他贴脸蹭了蹭。
“别走……”少年紧抱着这只宽厚的手掌细声呓语。
江甚雪做了个梦,回到了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他从小不缺妈妈和爸爸的怀抱,妈妈将他抱在怀里,爸爸让他骑上肩头,让仅有四五岁的他不必踮脚张望比他更高的人海或事物,让他看清他所好奇的、目光所及的过的一切画面。
他想起了很多,妈妈会跟他讲很多逸闻趣事,爸爸总跟他说些枯燥乏味的逻辑大道理,他们把一幅幅或漂亮壮丽或秀美精致的风景呈现在他眼前,如今回想起来方知父母那份想将世间万物都教他认识体会的急切——也可能这只是幻想编织出来的梦境。
小孩子不记事,他已经忘了很多幼年时的记忆,只能借梦拼凑出零碎的过去。
哪怕是个梦,就算是个梦,他也不想醒来了。
他幸运地活到了现在,却没能亲眼见识更多高墙院外的世界,他向往自由,却始终困顿于孱弱多病的身体。
他什么用都没有,自父母离世,再没有人需要他。
少年忽地发出低声啜泣,细瘦的手指如藤蔓般紧扣着段柏云的手掌,“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