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活着也太累了。
梅长岁和魏春羽不由得叹了口气。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雨夜陌路知诀别(一) 宿……
话说那梅长岁出了秘境安稳养伤, 并不急着顾心同门的安危,并非无情无义,而是已得了师父姜照夜的讯。姜照夜见他面色苍白, 伤势似重, 几番欲言又止也不敢催他, 只道宗门内不打紧, 先前走失在道阶中的弟子也找回七七八八, 因着无相宗将要成仙的老老老祖宗出手,一切都在好转。
梅长岁掐去通讯符, 笑嘻嘻地擦去敷粉, 中气十足地朝外连喊“洲君——”, 约那院中才放下刀、正给邻居看诊的魏春羽上街去耍。
只是他们也没快活几日,姜照夜便无可奈何地又传来讯打扰,说是秘境中凌亭生被歹人重伤,半日前已经死了,叫他回去吊唁。
梅长岁自险些被凌亭生搜魂害死后,便与这少宗主形同水火,乍然听此讯息也无悲伤,只是难免震惊:“那歹人现在何处?又究竟是何人?他们莫不就是害我们在道阶里迷失心智的人?”
“正是一伙人, 他们叫老祖活捉了, 除却逃了和死了的那三个......”姜照夜正欲作答更多, 注意到他身后不远处鼎沸拥挤的人声,皱眉问道,“你不好好养伤, 跑来这样吵闹的人市做甚么?莫不是先前的重伤是诓我的?等你回来,我定要好好检查,若是叫我发现你偷奸耍滑, 功课翻倍!”
梅长岁抖了两抖,勉强挂起个虚弱的微笑:“怎么会呢师父,我出来买药材的,回去就收掇东西回宗......功课翻倍什么的,还是不要了吧,师父你老人家要体恤病患啊......”
见他抖抖簌簌地掐断了通讯,将一切尽收耳内的魏春羽从旁走出,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保重啊。”
梅长岁咬咬牙,再抬头时眼里闪烁起不知死活的亮光,有点像沾了厨房水雾的死鱼眼,闪得魏春羽后退一步:“咋,咋了你?”
梅长岁呵呵两声:“就是课业翻三倍我也认了!我就是不回宗、就是晚些、晚三天回宗又如何?我偏要和魏兄爽玩这小镇再走!”
魏春羽拍了拍他的肩背,将新买的沉得要死的环形烟花挎上梅长岁的臂弯:“好兄弟,有志气,走,往前头看看去!”
白天置身市集中,尚且热闹,到了晚上烟花崩停,与友人饮冷酒吹冷风时,便不住心下萧萧然。
梅长岁眼泪淌了魏春羽半个衣领,还嘴硬是自己口歪鼻斜漏了酒液,被友人嫌弃“这更恶心了”之后,不甘不愿地坐正了身子。
“魏兄——魏兄——我不想走哇!回去好无聊好没劲,没有有滋味的酒肉,没有声色犬马,没有市集甚至没有朋友!我每回才同洲君你没聚多久,就又要分开了......不知道下回见又是什么时候、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呜哇——”
魏春羽默默夺过醉鬼怀里的酒坛,却被这人顺势抱紧了胳膊,他无奈卸了力,答道:“当然会再见的,我如今没有仇恨在身,也没有甚么非去不可的地方、非做不可的事,只自由自在地——活着,你想见我,什么时候不可以?”他低头瞅了迷迷糊糊的挚友一眼:“况且,你这样大的嗓门,给我送终正好。”
梅长岁被吓得猛一抖:“说什么死不死的,魏兄你这张嘴啊,再过几个月你才三十,而立之年,正是才要开始过好一生的年纪......”
魏春羽瞧他有趣:“你们无相宗......你还避讳这个?”
梅长岁摇了摇头,他每回说话,无论醉不醉酒,都叫魏春羽觉得格外真诚:“不是避讳,是不想听到魏兄说‘死’了。平常人家也就罢了,我们这样......修习的,坎坷的,是真的险些经历过也真的会死的。”
他把头垂到酒坛口,深嗅了一口,那滋味在他身体里来不及过一趟,又叫他一声深唉唉了出去:“‘道阶’里,若不是魏兄铤而走险、以身相护,我肯定就死了。惨死。”
魏春羽低头,就是挚友浸润在月光的发丝,瞧着和泪眼一样湿润:“承光,是你先救我的。你可能记不清了,七年前,我在无相宗门口第一次见你,是你扶起了我,还给我塞了钱两,说来好笑,那时候我根基毁尽、重伤之下几乎是半个废人,要是没有你,我或许就先一步饿死累死了。”
“后来,是无相宗内,凌亭生——已经先一步死了、罪有应得的凌亭生......哼,就是他险些害死你的时候,你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我的下落,也是你冒险将阴谋向我和盘托出、助我逃跑......我真的,何其有幸,能遇到志同道合的承光。”
梅长岁哭得更畅快了:“生死之交啊,洲君!我们是生死之交。还是要多谢你,在我什么都没修成的时候,给了我展现大义的机会......”
魏春羽看着比自己小几岁的友人,思绪一拐,摸了摸鼻子:“我以前也和你一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