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玉无奈道:“只是譬喻......你还有伤,不要淋雨。”
他环住魏春羽身后,替他把正了伞,却被人丢了个大白眼——“笨蛋!说了多少次,要向着雨势、斜着打伞!”
裴怀玉从善如流地将伞往前头垂下些,贴在魏春羽斜后,像举着旌旗,或将要行刺。
一模一样的话将人拉回十一年前,当时他们一个年轻、一个气盛,为了踩着对方朝前走,少有这样真诚平和的时刻。
犹记在仓家姐弟停靠的集市中,裴玉铮的残魂嘲笑他,说他“栽了”,他尚且不以为然。但这几乎是注定的——高位上的孤家寡人,如果非嫌孤身穿过的雨幕寒冷,要拿个热气腾腾的活人作念想,那能信的只有“自己”。
说不清究竟是前世今生的人不一样,还是自己忘了过去的模样。但瞧来总是新颖的,会有触动的,他的一个举动就如拔萝卜,牵扯出前因后果甚至是被遗忘的念想,那么那么长的一串根须。
怎么会不好奇他的变化、他的未来?因为那也是自己本能走的路?
怎么会不心疼他的磕碰、包容他偷奸耍滑?因为过往的自己也祈求有人眷顾。
裴怀玉的目光与心思缠啊绕啊,像长藤那样冒出枝叶,忐忑地挠上魏春羽的皮肤,然后自欺欺人、得寸进尺地如蚕吐茧,将他整个握住了,心里想着遇见他自己比谁都幸运,但手上又不知该怎么做。
伞并起时甩出的最后一颗雨珠抖落,砸在魏春羽戏谑的声音上,叫尾音颤了颤:“走啊,上去啊?不是你说的——”
“坐着你心口,不想试试么?”
第100章 第一百章 千秋同照镜中人(四) 含咬……
黑云在狂风里被捏碎撕扯, 窗棂上嗒嗒的撞击声如鸟的求救。
发尖抖落的雨珠自后颈滚下,留下一道湿滑,畅通无阻地斜过脊骨落入腰窝, 才安定又惊得跃进腹股沟。
迷乱中叼上一缕发尾的青年艰难地喘息, 伸手拨开了窗户:“走开, 喘......不过气了。”
裴怀玉捉住他远伸的肘弯, 手指朝上不紧不慢地爬, 附在他耳边隔着凌乱的发丝同他轻语:“手伸出去,冷不冷?”
青年的手指自指根被插入扣紧了, 下一刻连同窗户一道被勾回来, 他蹙眉趴着, 勉力嗫嚅着转头,还没开口,就被裴怀玉从眼皮一路亲到唇瓣。
那人环着他,小心避开他腹部的包扎,动作称得上温和,此刻正含糊地征询他的感受:“怎么了?身体这么烫?”
“听说官银局出了个蛀虫,把赃物都变卖了,不好查, 要不要我去......”魏春羽一手撑着窗棂, 另一只手被攥着揩去身后人的眼泪, 而后骨节沾上濡湿,细碎的痒痛留下一圈淡红的牙印,“别咬, 你属狗的?”
裴怀玉哼了声,不情不愿撒了手,将零碎的雨珠磕碎在他与魏春羽的身体间。
魏春羽简直就像坚韧的草茎, 弯折耐受得过人,然而不可能折断他,他身体里始终有一线隐蔽而坚忍的“筋”。
但愈是这样,裴怀玉愈是兴致盎然,他好奇地刁难着魏春羽,坏心眼地咬着他耳朵问他:那根筋,被折到何处了?
魏春羽用了些力,从窗棂上撑起来些,然而裴怀玉却坏心眼地俯身前探,瞧着那双手猛地蜷起,忍笑同他指道:“你瞧窗上的雨珠,这颗是不是格外漂亮?”
魏春羽被他压得来火,伸手胡乱一推,将大片雨珠震落了。
“那你找雨珠去,抱着我作甚?”
裴怀玉笑个不停,煞有介事地吐出一句:“我怕冷。”
他侧身挡风,将窗户又拉上了:“下头有人,不怕别人抬头么?”
魏春羽扯下裴怀玉的领子,龇了龇牙:“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可羞的?”
惊愕之色如一片乳白色的云,停驻在裴怀玉面上。
这副神情叫魏春羽想起十二年前的裴怀玉,他在春风楼下的雨雾里,没有带伞。当自己在挥掷钟鼓馔玉的间隙探头,他已被雀跃的姑娘分了伞,也遮住了魏春羽的目光。
自己忐忑地下楼,瞧见裴怀玉就在五步远处等着,眼睛专注而明亮,叫人好像见了晴日。
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他引着裴怀玉倒在层叠的床帐外,躲着他唇时被委屈的人摁住,力使大了,帷幔就一绺绺地滑坠下来,像云,如鱼,似水,覆压在他们乱七八糟的身上。
微有粗粝的质感搁在两张面庞间,魏春羽就隔着它吻他。
裴怀玉微微笑着纵着他,这样的神情十二年间没有变过。
魏春羽听到自己说——
他那时候想啊。
手沿着眼前人面廓摩挲而上,最后捂在他湿凉的眼皮上。
“满楼的公子姑娘合起来,都比不过一个裴怀玉。”
裴怀玉骂了句“大胆。”,圈着他往里头滚,等裴怀玉脑袋要磕上墙时,被他伸手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