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听来人语气不太好的模样,苏苏和她都紧张起来。
三个哑奴年纪很轻,是闷头做事的踏实人。若那些与贼子有牵连的管事把事情推到她们身上去,要辩白是很难的。
嘎吱一响,门扉大开。随后便是一叹,来人不太满意,还是劝慰道:“哎呀别哭了,我来找你们不是坏事!等会儿,等会儿就能把你们放了。”然后同身边一人商议起来,苦恼道:“你看她们,抓药熬药倒是可以,但胆子未免太小了。这才十来岁,别让世子看了,以为我们祸害百姓,那多不好?”
此话一出,哭声便顿了顿。苏苏提起的心也松了下来。
“怎么,还非得找到一个顺眼的人不成?要说能有用的,还是寻个好大夫要紧。这个医馆,也就隔些日子来一趟的那两位大夫医术好些。这下好了,与贼人有书信往来的那位不说,其余的都跟着他进了牢房。大牢那种地方,医术再好抵什么用?跟那个人一齐耗着,都不好受。”
“咳,你不明白,现在缺的哪是名医仙方。”他顿了两息,续道,“也不用面面俱到,机灵一点,会熬个药就行,能做药膳最好,其余什么都不用做。就干这一两天。一时怎么就找不到呢?是我银子给的不够多?”
第62章 青竹
权衡过后, 苏苏决定接下这个差事。
只是跟着大夫打打下手,忙上一两天,也不是多大的事。听这二人的语气, 与贼人有牵连的医馆郎中和做杂货的人都叫官府的人拘了起来,要问个仔细。她借着这份小小的功劳,请这位正在烦恼的大人把她要找的那位先放出来, 应是不难。
毕竟这家医馆, 葛叔叔只是三五天来那么一次, 与开办的主家联系不多。苏苏回想殷绣报来的说法, 等门外又传来一声叹息时,抬手在门扉上拍了拍,扬声道:“我可以帮忙。”
曲中流捋了捋胡子, 转头问人:“这屋里关的谁?把这后院养病的丫鬟小姐也塞这里头了?”
小厮白着脸, 慌张摆手:“爷,这里面的姑娘我们都不认识。我没问过,但好像是路过来找人的,和那案子没有干系。爷, 你信我,我们知道的, 可都说了。管事藏起来的东西, 我都带着各位大哥去翻找过的!”
曲中流瞪他:“你慌什么?不做亏心事, 就不怕详查细问。你给我老实些, 你和那些人有没有掺和, 后日等刑部的人到了, 自由定论。去, 把门打开, 我看这人能不能用。”
小厮弓着腰点头, 将额上密汗一擦,小跑到跟前,将门推开,看也没看就退到侧旁去候着。
苏苏整了整衣袖,从椅中站起,往外走了两步。晴光灿烂,将她淡色裙角照得分明,佳人亭亭玉立,含笑望来。
苏苏温声道:“我跟嬷嬷学过,药膳补身汤都会一些,在屋中听闻大人正寻人做事,我可相助两日。”
曲中流蓄的胡须不短,年纪却不算很老。他看清苏苏的相貌,粗粝皮肤又红了一重,不是让这五月的日头晒的,他磕磕巴巴道:“完了,这要她去了,岂,岂不是更不好了。”
身旁那主事模样的男子的目光在苏苏身上扫了眼,再看向曲中流时,目含戏谑,也不给他留情面,打趣道:“怕什么,到时世子身边有人问起来,只管说我们青州人杰地灵就对了。”这话说完,他忽然想起那小厮的话,转头问苏苏:“姑娘从哪来,是找谁的?这医馆上下近百号人,除了妇孺,尽都让人押走了。”
他们话里话外都是要严惩重办的态度,若是平常年轻姑娘,听了未免会有些害怕。徐弘简在刑部任职,经手的案子苏苏也听过一些,此时并不慌乱。
她想了下,如实道:“我从京城来寻父亲的旧友。不瞒二位大人,我到青州所乘之船,一路跟在应家商船之后,与官府详查的案子断无牵扯。”
二人交换眼神,曲中流沉吟道:“姑娘看起来不像缺钱的模样,又与应家有些交情,为何应下此事?”
苏苏微微笑道:“国公夫人乐善好施,美名在外,我也受过夫人照拂。此番世子急病,城中数家医馆都在盘查当中,竟无可用之人,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当然,也并非全无私心。我帮了大人这个忙,也有一事相求。”
话说到这个地步,曲中流已算满意,当即令人找了马车,带着苏苏往世子落脚的别庄赶去。
一路疾行,曲中流仍在细细打量苏苏,唯恐生了乱子。
他心中哀叹,叫苦不迭,直想回到几个时辰前给自己一巴掌。谁叫他在人面前夸口要找能干丫鬟来搭手帮忙的?
兴许世子那儿根本不需要。但丝毫不表意哪能行呢。秦家那善济堂办的事忒不地道了,过去开了高价请了许多名医到善济堂坐诊,东窗事发详查起来,拿着官府的名册一看,青州泰半大夫都牵扯其中,哪敢随便找人来给世子把脉开方?
曲中流上任不足一年,对青州的风土人情甚是喜爱,却未曾寻过山中隐居圣手高人,除了急匆匆拉了两位久享盛名的大夫到别庄去,别无他法。
世子在青州病了。这不是小事。曲中流将大夫送进门后,就像送儿参考的父母,在门外巴巴候着,盼啊等啊,希望药到病除,世子转天就能跑能跳的。哪知道战战兢兢进门的大夫,出来时不住擦汗,还满口说些只能缓解病痛的话。
曲中流从前在西南是开荒干出来的功绩,那一片就属年轻力壮的人多。但他也是经过事的,听大夫这样一说,他就觉得怕是不好,当下心中的弯弯绕绕就活动起来。
世子回京,原本若无这一遭,就在青州上船,沿途风光也好,曲中流是没有多少可操心的。但这一病,他可就头疼了。
医道事关民生,从前没整治好善济堂已是过错。善济堂根在京中,等闲不能撼动,但怎么说都是在青州查出来的,曲中流不得不多小心些。大夫开的药方不中用,他便想着“将功补过”,找些施针镇痛的法子,再找几个会做药膳的厨娘给世子补补身子。
想是这般想的,等他忙完公署的事再出来一问,派去招揽的小厮苦哈哈地报给他,说没人愿意接这事。手艺上好的厨娘在勋贵人家做工,一年能挣不少银钱,若搁在以往可能就接下这份活,但眼下正在查善济堂,沾个药字,人家听了都怕惹祸上身。
别无他法,还只能从几个牵涉极少的医馆寻人。
曲中流看着镇定自若的苏苏,头疼不已。
颜色媚艳却有清正之气。但愿她规矩守礼,不要让世子以为他要以美色行贿赂之事才好。
青州城山水甚美,处处是景。苏苏从马车上下来,才想起殷绣殷织二人,跟车夫塞了一小块银子,拜托他回去替她跑一趟,这才转身迎上别庄里出来迎接的丫鬟,跟在她身后往里行去。
苏苏对镇国公府了解实在不多,国公府十多年前的事在坊间有许多不同说法,她一个也不清楚。但在南园住了小半月,应棠偶尔念叨一下国公夫人如何忧心世子,在多年前见过那一次中世子哥哥对她多好,宋温就不服输地也要说一说三哥哥待她多好。
当时苏苏觉得有趣,便仔细听了下去,在应棠说的琐碎小事中,这位世子几乎像天上的神仙,简直样样都好,俗人是比不得的。
刚才一路往别庄行来,曲中流同她交代了不少,虽不涉及细节,也没透露世子现在的病况,但从细枝末节当中,苏苏能确认,世子眼下的病情不轻。
有滔天富贵也比不上有强健体魄,一病之下,任有多少滋味,都享受不得。与世子比起来,公子虽忙一些,但几个月的工夫一晃神就过去大半,只要知道人在外面好好的,无病无痛,不在眼前也没什么。
青州的院落都喜载青竹,这处别庄也不例外,抬头便是满眼绿意,令人心静。
领着苏苏往里走去的丫鬟也是淡泊的个性,她声音轻且淡,细细嘱咐苏苏不要乱走,免得冲撞贵人。
不多时,便到了两位大夫暂居的客房,丫鬟见了礼便留下苏苏,转身离去。
此时院中仅有一人,老人家须发皆白,正坐在太师椅中吃茶,和气地招呼苏苏在他身边坐下。
“从哪来的?来,我给你把把脉。嗯,不错,面色红润,养得不错。”老大夫笑呵呵的,叫苏苏不要拘束,饿了渴了就吃些果子。
“一整天没肉吃了。曲大人将我们这快入土的老骨头搬到这儿来,以为有一场忙活了,结果也无事可干,昨日和今日都只在世子那院子里坐一个时辰就回来了。啧,他那可要耗好些时日,若要好透,一两个月怕是不成的。”
苏苏问道:“曲大人找我来是帮忙煎药,做些补身药膳的。听您的话,世子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