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慢慢走,不着急。”
“路不一定要很辛苦,也可以让人开心。”
“星光点亮路人,路人点亮夜晚……”
他的语言水平在高中生和幼儿园小朋友之间反复横跳,上升空间非常大,但佟语声却看得由衷的喜欢。
比起上次那颗“枯树”,吴桥一笔下的世界已经靓丽了太多。
像吴桥一这样的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天生缺乏正常的人际交往能力,他很难察觉出别人声调语气的变化,更无法领会到他人的想法和感情。
这样的缺陷相当于主动把他推出了正常人的交友圈,他无法换来同龄人的接纳和喜爱,只能在一次次欺凌和排挤中自我封闭,变得阴郁而狂躁。
佟语声知道,其实像他这样的人是很单纯的——和你说话绝不会撒谎,对你好真就会为你肝脑涂地,而只要你也同样愿意把真心交给他,你就会获得一只无忧无虑、忠心不二的快乐狗狗。
见那人主动朝他低下脑袋,佟语声便伸手呼呼揉了两把,然后他看着那篇作文,说 :“你这篇作文,让我想到了你老乡写的一篇名著。”
吴桥一的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检索出一句话来:“all over the place was six pence,but he looked up at the moon.”
听到熟悉的单词moon,佟语声便猜他领略到了自己的意思。
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里说:“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六便士便是他们生活中的苟且——是生计、是健康、是繁琐的衣食住行,是一切逃不开也躲不掉的琐碎,他们因为生活步履蹒跚,却不得不继续肩负重担继续前行。
那头顶的月亮,就是他们在黑色的日子里依旧要追随着的浪漫——被病痛折磨得喘不过气时,去梧桐树下转转,读一首诗、下一盘棋,甚至只是牵着彼此的手,便又觉得前路是亮的了。
毛姆的月亮,是在眼花缭乱的财富见依旧清晰可见的梦想,而他和吴桥一的月亮则是对于常人来说微不足道的希望。
想要好好活下去的那一刻,月光便已经照亮他们的前方了。
佟语声慢慢地教会吴桥一怎么修改这篇作文,那人看起来听得认真,手指头却早就不安分地快要抠掉椅腿的一整层漆。
一直到说完一整篇,佟语声难得觉得没有缺氧,就拉着吴桥一的手,求他在多陪自己玩玩。
吴桥一握住了他的大拇指,刚想转身去书包里翻找,就听佟语声说:“不玩围棋。”
被抢先一步的吴桥一收回手叉起腰,也赌气一般来了一句:“那也不玩飞花令。”
佟语声又被他幼稚得咯咯笑,再起来时,吴桥一的目光就已经游移到了他枕头上坐着的那只破烂泰迪熊。
那小熊的纽扣眼睛已经快拖到肚皮上了,头和身体的连接处也裂开了口,这段时间每天起床,佟语声都得把掉进被窝里的棉花搜罗起来塞回去,不然小熊早就瘦得只剩张熊皮了。
盯着他看了三秒,吴桥一突然起身,把他抱起来,接着一句话不说,冲出了走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