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儿,以往在长安,姨娘有去拜访过何人吗?”裴姜话锋一转,反过来套话了起来。
李婳若有所思,可还是摇了摇头,“极少,阿娘深闺简出,更是不让我随便出门,所以这趟南下,已经是我一辈子走过最长的路了。”
裴姜听着她的话,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姨娘这是在为你安危着想罢了,荆州也不安全,你若想出门,便挑两三名护院跟着,切记不能单独出门。”
李婳听话地点了点头,她就等着裴姜这句话了,她一路在马车里看到荆州城繁华,早想出去逛了,只是阿娘一直不松口,可有了大姊同意,阿娘估计能让她带着护院出去转转。
裴姜让绿桃带她回房休息,自己则起身准备出门,她打算去码头转一转。
她带着史那,又带了三名护院,让车夫一成驾车,便往码头而去。
马车在码头旁一间三层茶楼外停下,车夫在楼下牵马喝水,裴姜一行人上了二楼,找了窗边的位置坐下。
她往江面看去,只见船只密布,桅杆交错如森然阵列。高大的官家漕船吃水极深,舱内堆满江淮的稻米、吴越的丝绸,船夫们吆喝着号子,将最后几袋货物扛上甲板。
商船则更为精巧,船头彩绘瑞兽,船身漆色鲜亮,胡商站在船头,用生硬的唐音指挥伙计卸下香料、象牙;渔舟轻巧,在巨舰间穿梭,老渔翁撒网入水,银鳞闪烁间,引来岸边孩童的阵阵欢呼。
将视线收近,只见青石铺就的岸堤上,脚夫们赤膊短打,肌肉虬结,肩扛麻袋、木箱,在跳板上来回奔走,汗水混着江风砸在石板上。
税吏手持簿册,高声喝令停船查验,算盘珠子噼啪作响,商贾们或陪笑递上通关文书,或低声咒骂官府抽税太狠。
货栈前,掌柜的拨弄算筹,伙计们忙着将货物分门别类——蜀锦入绸缎库,岭南荔枝送冰窖,西域葡萄酒则被小心翼翼地抬进地窖。搬运的间隙,几个闲汉蹲在墙角,就着粗碗喝劣酒,赌骰子比大小,输了的骂骂咧咧,赢了的哈哈大笑。
裴姜看得入神,虽说长安已被攻陷,可荆州城却依旧一派繁荣,他们当初决定来荆州的决定,没有错。
此时裴姜与崔云舟暗地里已有不少势力集结,荆州作为长江与汉水交汇的漕运枢纽,成为转运江淮钱粮至关中、洛阳的必经之路,南北商贾云集,茶叶、丝绸、瓷器等货物在此集散,带动了手工业和城市经济的兴盛。
若要将来有足够实力为航弟谋取大业,便需要以荆州作为根据地,韬光养晦。
她喝了口茶,继续看向码头那,只见码头边缘,小吃摊热气蒸腾。卖蒸饼的老汉掀开笼屉,白雾腾起,面香四溢;卖鱼羹的妇人舀一勺滚烫高汤,撒上葱花,食客们蹲在矮凳上吸溜喝尽,额角沁出细汗;更有挑担卖甜浆的小贩,铜铃轻摇,引得口干舌燥的苦力们纷纷摸出铜钱。
不远处,说书人支起摊子,折扇一展,唾沫横飞地讲着“安史之乱”里的豪杰故事,周围船工、商贩围坐,听到精彩处,叫好声震天。几个波斯胡商牵着骆驼经过,骆驼颈间铜铃叮当,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第78章 :早做准备
晨钟刚过三响,青山书院的青石板上还凝着露水。
李烬抱着书卷穿过回廊时,忽然听见箭矢破空的锐响。
他循声望去,只见校场中央立着个陌生少年,一袭月白襕衫被风鼓起,三支羽箭接连离弦,竟在空中连成一线,最后一箭正中百步外杨树上的铜钱方孔。
“好箭法!“李烬脱口而出。
白衣少年转身,阳光在他眉间跳跃。约莫十三、四岁年纪,面如冠玉,唯有一双眼睛黑得惊人,像是能把人吸进去的深潭。“在下蒋淮升,昨日刚入书院。“他拱手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狰狞疤痕,“兄台是...”
“李烬。“他不由多看了那伤疤两眼,“蒋兄这手连珠箭,我在荆州从未见过。”
“陇西军中惯用的技法。“蒋淮升随手将弓递给他,“李兄试试?”
弓弦入手冰凉,李烬却摸到握柄处细微的凹凸——刻着个小小的“蒋“字。
他忽然想起昨夜阿姐的叮嘱:“近日书院若来了姓蒋的学生,务必当心。”
“怎么?“蒋淮升凑近半步,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味,“李兄脸色不太好。”
李烬搭箭的手微微一顿。“无妨。“他屏息拉弦,箭矢却偏了三寸。
“手腕要再抬高些。“蒋淮升忽然从背后环住他,手指覆上他握弓的指节。
这个姿势让李烬后颈寒毛直竖——太像幼时先生教他写字时的情形。“就像这样...“耳畔声音带着笑,呼吸却平稳得反常。
箭离弦的瞬间,李烬分明感觉到身后人的心跳——规律得像在数算着什么。
铜钱应声落地。
“李兄果然天资过人。“蒋淮升退后时,袖中滑出块玉佩被他迅速抄住。
但李烬还是看见了——羊脂白玉上雕着半条龙尾,正是昨日阿姐给他看过的东宫旧物图样。
钟声又响,这次是早课的信号。蒋淮升笑着替他拾起书箱:“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