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用了碧玉交龙纹,你没与少府监说清楚吧,让他们以为是帝王私印。”
李晁:……
说话就说话,为何中间要断开喘一回气?
但字丑一事休想这般糊弄过去。
在她迷惑的目光里,李晁将玉印从她手上拿回,翻过来,认真展示。
“这种草书字体流畅生动,气韵贯通,且十分好辨认,相对还原。你瞧,它笔画布局及字形结构……”
萧芫余光不由自主瞥向他的侧颜,渐渐地被他的模样神情占据心神,连他口中的话语都悄然远去。
她坐着,他立着,他比她高很多,此刻弯下腰,气息极近,面颊一圈阳光绘就茸茸的金棕轮廓,驱散了些许骨子里的肃正。
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这一方玉印,玉印端端在他的大掌中,显得很是玲珑小巧。
刚刻好没多久,仔细看,字体锋利的边角还残留着些许不明显的玉质碎屑,如冬日里柔柔的雪。
目光移到他捏着玉印的手指,他不止处理政事,平日还会练武,所以指节间总附着一层薄薄的茧。
在茧上,她看到了很多白色的划痕,像是刻刀留下的。
直到见了一处结了痂的细长伤口,很浅很浅。
这一瞬,她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又或是什么也没想,只一个恍神,指稍如同有自己的想法,先碰上了那一条伤口。
比血痂粗糙的表面更先感觉到的,是他的手因她的动作,重重一颤。
萧芫心跳漏了一拍,脑中有些发蒙。
玉印被他牢牢攥住,四目相对,满室寂静里,自心底升起一股燥热,极为喧嚣。
她看到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撑起的肌肤泛了红。
红的好像又不止这一处,还有很多很多,尤其……
萧芫目光定在了他朝向她这一侧的耳郭,那般红,红得她都担心会滴出血来。
可竟不觉得陌生,仿佛无意之中她已见过许多回。
只是未曾在记忆里留下印记。
谁都没有再开口。
静得能隐约听见殿外臣子们偶尔的交谈声。
这声音提醒了萧芫,她收回手,不自觉捏紧,“外头还有许多大臣,我……我先走了。”
李晁呼吸稍沉,眸色极深,直起了身,略带喑哑地嗯了一声。
萧芫疾行了两步,忽然定住,回身,想说什么,却猝不及防撞入他深海般的漆眸,摄魂亦摄心。
周身一切感知皆远去,仿佛过了一瞬,又像是许久。
他率先动了,向她走来。
寥寥几步,却很慢很慢,很不符合他大步流星的习惯。
挨得很近,龙涎香丝丝缕缕,仿佛成了无数只细小的触手,在她的肌肤上贴近、滑动。
萧芫想要后退,却支使不动自己的腿脚。
不敢抬头。
直到他拉过她的手,托着手背摊开掌心,将玉印放入。
玉印和他的手心一样灼热。
萧芫僵硬地由他动作,肌肤相触间,隐约的煎熬与渴望在不安地躁动,心跳重了许多。
听他沉声道:“监察赈灾和大长公主之事你不必担心,他们不会有机会夺百姓钱粮。”
“端王亦是。”
既已对背后之人有了猜测,那么无论所谋为何,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钱权,都再不可能有丝毫得到的机会。
他李晁为帝十几载,每一日都有无数人想着给他使绊子,要将他从这龙座上拉下去。
他生来,就知如何将这样的事扼杀在萌芽之中。
萧芫抬头,眸中碎金浮动,顾盼生辉。
他的面庞占满了所有的视线。
棱角分明的每一个线条皆囊括着超然凌云的气度,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如同巍峨的磐石,风风雨雨自屹然不动。
让她想到了姑母,可他比姑母更坚实,也更傲然,更具锋芒。
萧芫从未怀疑过他的未来,甚至坚信,坚信他会超越姑母,带领这个庞然的国家开创前所未有的盛世。
他的承诺向来一言九鼎,于是仅仅几句,便很轻松地抚平了萧芫内心深处蔓延上来的焦躁与恐慌。
她自是信他的,尤其事关社稷,事关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