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芫哼了一声,“陛下若是看不惯,就将那些兵书减去些,也免得我点灯熬油这般苦读。”
李晁被噎了下。
咬牙:“我可没有让你熬到半夜,你自个儿白日里去采花赏景,怪得了谁?”
萧芫匪夷所思,“白日不去,你难道要我夜里去吗?”
“你就不能……”
不去吗?
李晁深吸口气,终还是止住了话头。
罢了,春日一过,看以后还哪儿来的那么多花让她看。
萧芫见他没话说,懒洋洋向后倚着,手伸进宽袖中掏了掏,便掏出了一片薄薄的信封。
李晁起先没注意,等到余光里变戏法似的出现一张白晃晃的纸,目光方瞥过去,顿了顿,再移到她看起来薄如蝉翼的袖口上。
直看了好半晌,看得萧芫发觉,以为他好奇信,便道:“这是云游的女夫子寄来的,昨日没空看,今晨出发时便带了趁着路上看。”
李晁掩耳盗铃地移开目光。
“是游记吧。”
萧芫点头,看信时眉眼柔润,笑意鲜明。
心情甚好时,不介意与他分享,“夫子果真去了江南一带,江南烟雨朦胧,人美景也美,看来以前的那些游记并未夸大其词。”
李晁听着她含着赞赏之意的笑言,想起那日在御书房时她口中对他的指责,心底极不是滋味。
就算他确实有些地方不对,可同样都是授课,怎么她对这个女夫子就这般喜爱。
不就是封信吗,值得开心成这样?
“若你想去,待以后成婚,我们可效仿烈宗南巡,到时亲眼观赏,不比纸上来得好?”
这语气奇怪得很,萧芫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
“就算以后有机会去,也不耽误我现在从纸上欣赏啊。每个人眼中的景致皆不同,夫子用词优美雅致,就算只当文章论,也值当好好品鉴一番。”
李晁沉了脸,闭口不言了。
觉得这信纸当真碍眼得很。
她念着女夫子专传信描述风景,怎么不念着他这些年送了她多少本游记呢,哪一回有新的,不是第一时间就为她送去了。
小没良心的。
萧芫不管他,读着信自顾自乐呵,还不时用两口点心。
待车辇停下,李晁扶了她下来,便头也不回大步往前走了。
后面跟上来的言曹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越过萧娘子去追圣上。
可若不追,圣上身边一个人没有,也不像话啊。
看得萧芫笑了,“中官快去吧。”
言曹才匆匆一礼,小跑着往前去了。
萧芫立在原地,好整以暇仰头向上看。
已近正午,艳阳高照,一片明晃晃的光亮中,重明寺神圣端肃,伫立于天地之间。
还未步上石阶,便已有香火的味道随风飘来。
石阶一尘不染,想是新打扫过,很快,一道身着染金墨服的人影步上石阶,入了她的眼帘。
崇山脚下,他不再如往常时那般高大,却也不显得渺小,满身威严俾睨的气势仿佛不是他要上山,而是上天请求他前来主宰这一方山水。
心底感叹敬服之意刚冒出了头,便见这身影回身,直直向她看来。
看得萧芫心头一凛,就算他不说话,她望不清他的神情,也知道是在催促她。
哼,让他一个人急吼吼地走那么快。
萧芫慢条斯理抬开步子,好一会儿方到了他身前。
李晁已经被磨得彻底没脾气了,看了眼她搭在丹屏腕子上的那只手,神色难辨。
道:“不是都道佛寺还愿,要亲自步上石阶,才算诚心吗?”
萧芫疑惑地嗯了一声,她本就打算亲自上去啊。
便见李晁向她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是个等待她放入的姿势。
萧芫后知后觉看了眼丹屏,将手放下来,可望着他的掌心,却迟迟没有抬起。
好像他带着薄茧的宽大手掌是个惑人的陷阱,一旦进去,便再难出来。
眼前一花,是他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温暖又强硬。
再抬头,只见他宽阔沉稳的背影。
他牵着她,在高高石阶的最底端,一步步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