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成了与他最契合的模样,可他,却好像,不小心将她弄丢了。
殿内静得连窗边的树叶沙沙声都清晰可闻,李晁艰难地挪动步子,行了一礼,沉默转身。
折出屏风时,听得殿内太后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如今,予竟也不知,为了江山社稷,将他养成这般性子,究竟……是好是坏了。”
之后便是宣谙的低声劝慰,再听不清了。
李晁心像是破了一个洞,有些木木的,渐渐连疼都感觉不到了。
过往的光阴一寸寸侵袭,前所未有地清晰。
从很小的时候,面对一些提议与管束,她小心翼翼地问可不可以不要,他以为她不懂,很认真地与她讲道理,不厌其烦。
却不曾留意到,她眼中的希冀慢慢泯灭,浮现起难受与落寞。
那时她那么小,刚到宫中,与母后也并不相熟,他迟了十几载,到了此刻方意识到,对于她来说,那是身不由己的寄人篱下。
她应是不懂的,因为与之前相比,已是犹如天堂。
后来,她慢慢长大,与母后极为投缘,比亲生母女还要亲,渐渐活泼明媚,张扬肆意。但他对她从不曾变,尤其,订了婚约之后。
甚至愈发严厉。
他仅仅大她三岁,也总有不成熟之处。
崇信太傅教导时,他一股脑儿将所有圣人所言,所谓皇后应有的德行套在她身上,也那般要求她。
每每学有所成,尤其因此推动政事时,他便希望她也懂得,也觉得,她应该懂得。
大到国事,小到琴棋书画、一言一行,他总是滔滔不绝,她也着实不负所望,尽管中有曲折,可最终,总能让他满意。
每每她因此哭闹、争执,向母后告状,他仅在一开始稍稍怀疑自己,后来,就把让她听话当成了一种习惯、挑战,甚至,是一种乐趣。
脚步停住。
烈烈炽阳之下,他像被搁浅的鱼,只有真正失去时,才意识到,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他总怪母后纵着她,可……若没有母后呢?
她只面对他,所有愿意与不愿意的事都不得不做,又无处可说,她会成了什么模样?
李晁心忽地一绞,细密尖锐,好一阵儿喘不上气。
这般炎热的天气,可他额角,却渗出了冷汗,唇上无一丝血色。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
我真是厌恶透了,你拿什么圣人之言硬生生套在我身上,妄图将我变成一个你随意操纵的傀儡!
……
你想要的,不就是一个贤后的壳子吗?
你放心,若你对我这个未来皇后还有什么要求,我不会再推脱拒绝。】
……你在做什么啊,李晁。
这么多年……你都在做什么啊?
“陛下,陛下?”
“……陛下,可是身子不适?”
李晁猛然回神,眼前晃了一瞬。
良久,再抬步时,依旧沉稳雍正。
可又好像,仅仅只剩下一副空洞的躯壳。
……
萧芫佯佯循着御花园的小道而行,分枝拂柳,偶见轻盈的蝴蝶飞来,便停住步子颇有兴致地看。
蝶翼蹁跹,虽无春日繁花,可在葱茏翠绿间,也依旧美不胜收。
偶见与自己衣裙颜色相近的,便提起广袖,轻柔的透纱缓缓拂动,宛若一只大一些的蝶翼。
不由浅浅弯起唇角。
从前当真是狭隘了,春花固然好,可夏绿也自有不输的姿色,待到秋日,更是枫叶红于二月花。
冬雪便更不必说了,除去冷了些,漫天皑皑,宛如天上白云撒入人间,道不尽的柔软多情。
越行脚步越轻快,似脱去了许多沉重的枷锁,每一眼所见,都似新生。
垂眸,层叠的裙裾缭绕间,锦履若隐若现,萧芫调皮地变换步子,看长裙垂曳。
“萧娘子。”
转过转角,忽听身后有个温润的声线。
萧芫回头,竟是一身绯袍的中书舍人,钟平邑。
“萧娘子,这可是你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