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押住时,清湘软着身子没半点动静,此刻听到声音,枯井般的眸子颤了颤,艰涩转动,看向自己的母亲。
被亲生母亲斥责,道尽了难听的话,还差点要杀了她。
可这种时候,她依旧希望,母亲能护着她。
大长公主声音发颤,“陛下欲如何处置小女?”
李晁正声:“自是依律而行。”
大长公主面色一瞬惨白,身子晃了晃,被身后女官扶住。
依律?依律,湘儿哪里有活路?
她再生气,再不想接受,清湘也是她怀胎十月,亲手抚养长大的女儿啊,她如何能舍得。
地上跪着的清湘,随着话语落地,身子重重一抖,绝望的灰与不甘的红同时爬上瞳眸,她死死盯着母亲,可等了许久,却一个字都没等来。
目光转动,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恨意如血盆大口,随时准备死死咬下。
最终,落在了萧芫身上。
“萧芫!”她猛然暴起,声嘶力竭,“是你,是你对不对!”
“你故意在我面前炫耀,炫耀你和陛下情深意切,炫耀你即将母仪天下。若非你激将,我根本不会走今日这一步!”
“你好歹毒的心呐萧芫,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唔!”
她再大的力道也没办法挣脱两个男子的手劲儿,直接被塞住了嘴,只能双目充血地胡乱挣扎,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济于事。
清湘说第一句时,李晁便挡在了萧芫身前,她望不见清湘疯癫的模样,只能看到他山一般的脊背,蜿蜒的五爪金龙映入眸底,熠熠生辉。
同时,也挡住了大长公主的视线。
大长公主柔和的面庞上,满是摇摇欲坠的破碎与哀戚,“求陛下开恩,允我暂将小女禁足府中,待明日,入宫求见太后。”
她双膝跪地,深深叩首。
看得人面露不忍。
方才大长公主的怒火与崩溃还历历在目,可她究竟是母亲,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来,还是要护着自己的孩儿。
李晁忙上前,亲自扶起她,“大长公主请起,朕允便是了。”
大长公主落下泪来,不住地道:“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闹剧已了,禁军亲自送诸位女娘与夫人回各家府邸。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心中无不戚戚,亲眼目睹这一桩震撼京城的荒唐事,便好像繁华破灭后的满目疮痍,惊愕之后,徒留凄苍。
萧芫被李晁扶上了马车,正要坐下,身子不受控地一软,被李晁紧张地抱了满怀。
她抓住他的衣襟,心有余悸地不住喘息。
李晁顺着她的背,吻落在她的唇角,尝到了腥咸的泪珠,心紧紧缩起,“芫儿,没事了芫儿。”
积压的紧张与惧怕一齐爆发,她在他怀中呜咽出声,话语破碎,“李晁……李晁,你都不知道我刚刚有多怕。”
“今日有那么那么多人,前头乱成那样,周边吵闹得我什么都听不见。”
“我不知道他们的时间够不够用,有没有拿到大长公主的账册,约好以鸟鸣传信,我怕我没听见,又怕因为我耽搁了时间,前头误伤了人……”
“没事了,芫儿,别怕,我在呢。”
他以吻封唇,予她深深的安抚,吮舐辗转,承接所有的不安。
萧芫主动探出舌尖,抬手,潮湿冰冷的掌心贴上他温热干燥的脖颈,渐渐被温暖,相拥到燥热。
他有力的手臂箍紧她的腰,给予最安稳可靠的支撑,她想怎样都没关系,口脂、泪痕,掉下的钗环,用力到发颤,指节深深嵌入他的臂膀,将金龙的一角揉作一团。
谋划是一回事,可真正实施时的惊险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已做了所有她能做的,借二公主李沛柔之手将清湘与端王的事暴露在众人面前,暴露之时,人越多,越混乱,对搜寻就越有利。
大长公主府的账目不仅涉及可能的贪污之财,更与边关互市货物的走私有关,是事关家国,揪住幕后黑手最有希望的一处突破口。
她不容自己有失。
可事发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从未经历过,根本无法预料那么多人面对这样震骇的事,会混乱到何种程度。
几乎所有的朝廷命妇都在场,若她们因此事有了闪失,往后不知会凭空添出多少麻烦,定然会超出掌控。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系在她一人手中,一招不慎,便两厢皆无。
今生那么不容易,才安稳度过了前世千疮百孔才度过的难关,才窥见了前世不曾发现的巨网一角。
尤其,网的尽头,极有可能就是姑母薨逝的罪魁祸首。
敌人在暗处,他们在明处,每一步都身处悬崖之巅,一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
在她心中,今日清荷宴,与真正的背水一战别无二致。
而她做到了。
她真的做到了。
“账册你拿到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