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清了她的模样。
眉眼似春日新雨,氤氲开润泽的朦雾,气质净柔,只是端端立着,便让人联想到柔润的缓溪一点点淌过葳蕤雾山。
如超脱水墨而生,萧芫从未见过,能这般将一个柔字演绎到极致之人。
可偏生这样一个人,分明性情全然不同,她却好似,从中窥见了两分姑母的影子。
并非样貌,也并非姿态,只是一种感觉,尤其……是两鬓斑驳的银发。
让她恍惚回到了前世,回到了慈宁宫殿前陛阶之上,她望着自殿内而出的姑母,望着那满身雍容的华服也遮不住的,自骨子里透出的疲累与心碎。
她那时不懂那份复杂与痛楚,重活一世,她仿佛明白了,又好似明白得不够彻底。
今日,望见王夫人,才终于有所预感,预感她触到了一扇门,这扇门之后,便是她苦苦求索的真相。
上前两步,认认真真地复蹲身行礼,“夫人。”
微凉的手扶住她,雨雾般的馨香悄无声息萦绕过来,力道那般轻柔,又那般熨帖。
声音离得近了,像缠杂了朝晖的晓露,自嫩绿滑落,润物无声。
“许久之前便听闻,今日得见,果真雍华标致,是神仙妃子般的人物。”
萧芫露出笑容,“夫人亦是,夫人霞姿仙韵,乃萧芫生平仅见。”
王夫人笑了,引她入内,于榻上落座。
还要亲自去拿来茶点,萧芫拉住,“夫人莫忙,萧芫此行,只是与夫人见安,亲眼看到夫人安康无虞,便足矣。”
王夫人动作顿住。
好一会儿,方回身。
神情有种说不上来的戚色,像是哀伤,却又不尽然。
淡淡的,并不深刻,可让人看着,便有种落泪的冲动。
她浅浅提起唇角,如自嘲,又如怅惘,声线渺渺。
“其实,并非是太后殿下让你来的吧。”
萧芫微怔。
“她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当初那般果决,经年未见,又怎会突然如此行事呢。”
那双眼眸温柔剔透,明晰而哀婉。
萧芫静静回望。
“您与姑母从前是那般要好的密友,只是个太医罢了,您为何,会有如此疑问呢?”
王夫人摇头,“是我当初一意孤行,而今自食恶果,本也罪有应得。”
“一意孤行?”萧芫稍惑。
“你……不知吗?”
情不自禁地,尾音微颤。
相碰的话语,偏差裸露错位的认知,在一室安然中荡开波纹。
萧芫渐渐明了。
弯唇,娓娓而道,眸光真挚:“我不知您与姑母为何经年不相往来,我只知道,尽管如此,姑母挂念您的心,也从不曾变过。”
“不瞒夫人,太医之事确是我私下所为,但我之所以如此,也是因着姑母。”
“我不想因为您,让姑母伤心。”
前世姑母骤生的华发,让她忆起一回,便刺痛一回。
若这般都不算挂念,那怎样才算呢?
话语在耳边反复回荡,顷刻间,王夫人已是潸然泪下。
本以为,已与故人决绝,从此死生不见,可原来,她们都挂念着彼此,从不曾忘。
萧芫递上一方锦帕,没有出声,只是静静陪伴。
待好些了,才轻声道:“您与姑母之间的事,我身为小辈不便过问,可您的身子,我总也放心不下。”
“尤其前几日,太医在您饮食中发现了寒凉之物,不知您对此,可有头绪?”
王夫人绞紧了帕子,面色泛白,似怔然,更似痛楚。
萧芫不曾催促,只是以温和的目光相视,等待着。
可良久之后,王夫人开口道的第一句,却是向她问太后。
那般切切,仿佛早已在心中念了千百回,终越过千难万阻,才在此刻,道出了口。
“萧娘子,那太后的身子呢,可还好?”
萧芫心中对她撇开话题有些不悦,可依旧点头:“宫中有奉御医官日日请脉。”
“那,那以前……”
泪又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