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中人送来茶水点心,萧芫慢饮一盏,百无聊赖间余光燎过一道金芒,刺得明眸一眯。
循着光亮弯腰靠近箱柜,蹲在跟前,歪头思考一会儿,小心翼翼挪开上头堆着的文书,露出罪魁祸首。
是一封诏书。
萧芫想到了之前那一封又炫耀又丢人的圣旨,再想到玉石游记雕件,第一反应,不会又是什么类似的吧?
如果他能把捷报也贴上去,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细看,这封诏书样式并非熟悉惯用的那一种,也不知内里究竟是什么,又为何会放在此处。
直身,往外头屏风处看去。
这人怎么还没回来,就算有捷报,也用不着这么久啊。
缓慢踱步出去,越过一扇屏风,萧芫顿住步伐。
外头的殿门似乎开了,且不止一人进来,为首的当是李晁。
她进入御书房时就有人去往前朝禀报,他应当知道自己在此,但既然有另一人也跟着进来,可能是有要紧事。
萧芫又转身,打算先回去。
他的事处理完,自会入内寻她。
可没走几步,那人已经开口。
无意间入耳的话语,让萧芫刹那僵住。
“陛下,清湘郡主所中之毒并不简单,宫内外太医皆验不出来,更不知医治之法。只有前奉御医官因为提取到了毒的原液有些眉目。”
“且毒发时的情形十分古怪,分明没有侵蚀到心脉,却胸闷胸痛,有八成太医皆只诊出了心疾。可中毒之前,清湘郡主并未罹患心疾。”
李晁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是说,这毒隐于人体内,杀人于无形,且验不出中毒迹象?”
二人说话时,声线都刻意压低,若她此刻好生待在内殿,怕是半分动静也察觉不出。
那人应了声是,“清湘如今已快要支撑不住,若再寻不出解毒之法,怕就无法继续用她试药了。”
李晁:“命老太医抓紧,不拘什么法子,让她多熬几日。”
“这样阴狠的毒药,若寻不出解毒之法,便又是一个隐患……”
萧芫眼前有些模糊,一呼一吸皆浸入脑海,越来越急促,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掌心,死死咬住唇瓣,可感受里,依旧克制不住地浮现前世临死之前的痛苦。
几千个日夜,心口的痛一次比一次剧烈,间隔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痛入骨髓四个字,与那相比,显得那么轻飘。
从患上心疾的第二年开始,她便已经,形销骨立。
后来,是靠着老太医的秘药才捡回了一条命,苟延残喘。
直到,连秘药也起不了多少效用……
太痛的时候,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什么样的丑态都有过。每每庆幸身边只有丹屏一人,庆幸……没有第二个人看到她发病的模样。
后来,身体虚弱到极致,连丁点儿气力都攒不齐,只能生生受着,受不住了,就昏迷过去。
每一回,都觉得自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原以为,这样的苦难,是因为姑母薨逝,命中该有此劫,折磨里便也多了些意义。
可如果,所有的一切,不是什么悲痛过度的心疾,而是旁人蓄意谋害呢?
口中尝到血腥味,似乎是唇瓣破了。
该松开的,她却恨不得这痛能重些,再重些,能帮她克制住,心底悚然寒意带出的颤抖。
他们好像还在说,可萧芫已经辨不出话语的内容。
踉跄的步伐,仿佛每一脚,都是踩着前世自己的骨血前进。
好像流了泪,又好像没有。
在最后一扇屏风边上,奇迹一般,如轰然寂灭,大音无声,一切猝然平静下来。
好像一瞬抽离,成了另一个人,事不关己地旁观着这场凄怆闹剧。
踏出屏风,李晁看见了她,向她迎过来,她的手到了他掌心,被握住。
好像有些紧,可触感隔了一层,不真切,又钝又沉闷。
耳中听到的自己的话语也是,应是清晰的,却闷得像在心上压了块巨大的石头。
“李晁,我也去。”
“我想,去看看……清湘的模样。”
望向他的眸中情感太多,烟雾般盘桓不尽。
那么浓,看不清晰,更望不到尽头。
又好似锉刀,一寸寸磨入魂灵,尸骨无存。
痛意一瞬涌上,攥住心扉,李晁气息微滞。
“好。芫儿,你先别急,我们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