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晁又应了一声, 迈开步子,竟就这样抱着她绕开御辇,一步一步, 往皑皑之下愈红的碧瓦朱墙间去。
甬道深深, 风雪愈浓,宽实的胸膛火热, 仰头,看他目视前方,坚定从容,高大的身形如耸入九天云霄,主宰世间。
劈开风雪,无畏无惧。
萧芫弯着唇角,缓缓闭上了双眸。
仿佛回到了前世最后那一日,看到自己终于,不必孤身仰望。
也看到,他越过重重人海,向她而来。
看到自己落入他的怀抱,看到他就这样抱着她,走过山川河海,走过光阴长河,永远,没有尽头。
不会分离。
冬日暖阳,越临近腊月,便越是珍贵。
而慈宁宫偏殿,却专门开辟了一处小院,暖室之中种满了药材,花红草绿,不似寒冬。
这是老太医的居所,他自因上回的下毒之事入了宫,便再未出去。
每日里除了去尚药局和颐华殿,一直在此处潜心研制解药。
慈宁宫是萧芫最熟悉的地方,今日,却是她头一回踏入这一方特殊的小院。
年迈的老太医精神矍铄,早早儿便迎了出来。
一身简朴的交领短打,发须雪白,不似在奢华恢弘的皇宫,倒似在山间隐居,随意掩门而出。
“萧娘子。”
深深拱手时,才有了几分儒雅医者的风采。
萧芫颔首,侧身回眸,望向随行的那人。
“表兄。”
只是一眼,江洄冷肃的面容便不由有了几分缓和,待目光落在老太医身上,很快转冷,公事公办。
一个手势,几名禁卫压着两个人到了老太医身前。
镣铐碰撞声冰冷而压抑,松手的刹那,被坠得扑倒在地。
江洄的声线,比这结了冷霜的镣铐还冷。
“罪魁祸首,正是这两人。”
老太医闻言并无讶异,从容蹲下身,三指往脉上一搭。
凝神半晌,眼神倏变,越来越复杂。
末了直身,抬眸:“是药人。”
“药人?”
萧芫看过去,怪不得这二人面黄肌瘦奄奄一息,原来,竟是药人?
这样残忍的验药法子,她只在书中看到过,以为世间早已不存。
老太医点头,“且并非一般的药人,是专为毒所制。”
“这二人当是自出生便被放在带毒的药浴中,经年累月,用药培养他们对毒的耐受性,也渐渐,让他们本身,成为一味毒。”
江洄:“据审出的供词,他们身在尚药局,原本是要设法成为专为太后煎药的杂使。
事发前一日,忽然接到命令,命他们以血入药,才有了那碗送到慈宁宫的补汤。”
“以血入药……”
老太医盯着那两人,若有所思。
忽想到什么,连萧芫都忘了顾及,转身急令:“将人抬进去,拿我的药箱来。”
声还未落,两个小童利落走来,一个指挥禁军如何搬人,一个在院中取了东西往手中木箱里装,忙得脚不沾地,刚好赶着老太医后头进屋。
暖室散开缕缕热气,转瞬被门扉隔却、消弭。
小院之外,墨色虬枝下立着一人,岳峙般巍峨,身后侍从蜿蜒如长龙,在萧芫回眸一刹,齐齐行礼,循令退下。
相隔遥遥,天涯咫尺。
心坎一瞬软下来,缱绻漫作清泉,淌成了不尽的河流。
看他越来越近,她微抬下颌,明眸善睐。
拥抱克制得近乎轻柔,还是她抱住他的腰身,踮起脚尖,用额角蹭了蹭他的侧颊。
声线清撤软糯,唇瓣离得有些近,在他的脖颈洒出一片微红。
“前朝的事忙完了?”
李晁喉结微动,喑哑嗯了声。
萧芫瞅他,“不许骗我,近日事忙,若还时时跟着我,夜里再挑灯,我可是不允的。”
李晁大掌抚她的鬓发,墨瞳幽深,“芫儿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