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安昌国如今这位皇帝,他是什么都不想管的甩手掌柜,若他是位好父亲,未出嫁前的福安公主也不至于在宫中举步维艰。
当福安公主入宫面圣时,这位皇帝陛下似乎也动了那么几分恻隐之心,虽然他其实好几年都没有仔细看过这个女儿,但想到对方如今死了丈夫,不知道有多么悲伤,便也出声安慰了两句。
福安公主趁势抹眼泪,求皇帝允许她今后嫁娶自由,皇帝本来还在犹豫,她将活字印刷术一献,顿时皇帝大喜,瞬间答应了她。
福安公主面上十分感激,心里却觉得讽刺,明明是随口就能答应的事情,不痛不痒,她这位父皇可真是爱摆架子,非要别人给出好处才肯同意。
活字印刷术可比安昌国之前的雕版印刷要先进快捷许多,效率极高,对于国家来说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宝物,皇帝的欢喜是十成十的,并不是装出来的,因此给福安公主的赏赐也很爽快,她要嫁娶自由,那便给她嫁娶自由。
福安公主要这个赏赐其实是为了防皇后,她觉得她高贵的母后为了展现自己的慈母心肠,一定会拿她来做筏子,毕竟她自己那双儿女是极为心爱之人,那也就只有福安这个养女可以随意安排,还能在皇帝跟前捞个贤惠之名。
从皇后给她挑的第一任丈夫来看就知道,人家根本就没把福安公主的婚事放在心上,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家都能随便尚公主,现在福安公主若是再嫁,保证比前头那个还不如。
毕竟不是亲生的,福安公主能理解皇后的敷衍与不想管,可她想借着自己展现慈母风范,那就没必要了。
有了阿阮后,福安公主变了很多,她太清楚一个女郎在这世道生存有多艰难,忍,每个人都说要忍,不忍怎么办呢?不忍就没有后路,不忍就没有前程,活得浑浑噩噩,只能按照他人安排的命运去生存,实在是可悲至极。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这是福安公主活到二十岁才终于彻底明白的事实。
活字印刷术由她转交,皇帝肯定知道这不是她的本事,或者说无论福安公主做什么他都不觉得这个女儿有本事,女人能有什么本事?
不过在听到薛无尘这个名字时,皇帝隐约还是有几分印象,经福安公主提醒,才想起是那个将失贞的母亲与妹妹带走,还与家族决裂的少年。
“倒是个少年英豪。”皇帝随口赞了一句,“不过福安是怎么认识他的?”
福安公主轻笑,不露丝毫破绽:“说起来,父皇可能不信,那薛家小郎君十分敬爱母亲,竟在书局以抄书为生,攒了几个钱,要买首饰送给母亲以尽孝道,儿臣身边有个嬷嬷,回家探亲时碰见,回头跟儿臣一说,儿臣觉得此人颇有几分志气,便多帮衬了下,这小郎君也知恩图报,不过这活字印刷术,只靠他嘴上说,儿臣是不信的,更不敢呈给父皇,因此找了家书局,让他们试验了一段时间,果然事半功倍,这才向父皇献上。”
她语气轻柔,谈吐有物,令皇帝觉得往日怎么没发现福安这个女儿如此会说话?他满意地点点头:“那倒确实是不错。”
他原本是有点排斥薛无尘的,毕竟君父大过天,他却为了母亲妹妹与父亲决裂,这让皇帝觉得仿佛自己的父权都被挑战了。
福安公主又笑笑,说:“岂止是不错,儿臣听说他在今年的秋闱中还高中解元,想必将来也能成为国之栋梁,为父皇效力。”
皇帝越听越满意,笑呵呵地说:“几个月后便是春闱,朕会关注关注他的情况,若是真能取得个不错的成绩,倒也值得栽培。”
福安公主要的就是这句话,她很清楚谢隐在外是怎样的名声,即便事情看似已经过去,可那些主考官里总有对他的行径不满之人,到时候卷子虽火漆密封,可最后到了殿试这一环节,难保有大臣非议,如今在皇帝这里挂个名,殿试时皇帝自然对他印象也就深了。
她的这位父皇,看似两手不管,实则还有些恶趣味,越是让他做什么,他越是不做,越是不让他做,他偏偏还想做。
父女俩相视一笑,彼此都很满意,皇帝对谢隐献出这样一门技术却不要赏赐的行为十分肯定,物质上的赏赐不给,但口头上夸两句又不会掉块肉,于是令人拟旨,将谢隐夸了一通。
这道旨意一到梨花巷子,顿时引起极高热度,梨花巷子的邻居们都敬畏地看着谢隐一家,能中解元,又能让皇帝亲自夸赞,当初他们到底是哪里来的熊心豹子胆,竟敢算计这位小郎君,还敢对他的母亲和妹妹起心思?!
薛夫人激动的泪流不止,她捧着圣旨,战战兢兢地要去供奉,谢隐在宫中内侍宣旨前很是恭敬,对方一走,他便直起了腰,见母亲一副紧张的模样,不由得失笑:“不过一道圣旨,不痛不痒,连个铜板都没有,只嘴上夸两句,母亲怎地这般激动?”
薛夫人向来疼爱他,又对他言听计从,这回却轻轻瞪他一眼:“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浑话,这可是皇上的圣旨,他下了这道圣旨夸赞于你,便是表明自己站在你这边,日后若是有人拿你叛出家族的行径来说事,光是这一道圣旨,便足以堵住对方的嘴了!”
皇帝可是夸她家无尘“孝悌忠信,赤子之心”呢!看谁还敢说他不好!
但谢隐知道,这其中公主肯定出了力,不然就当今皇帝那雁过拔毛的抠门劲儿,怕不是想不到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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