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缜只觉得暴君生得面熟,像谁呢……是像谁呢?
而暴君从始至终没有多看他一眼。
这样一生都致力于发起战争的暴君,最终却死于一个小宫女之手。
真是令人唏嘘,然而裴天赐死后,天下并未步入安定,而是因为这位暴君的死,再度进入乱世,那位小宫女也因此不知所踪,直到十五年后,帝星大亮,明主出世,又十年,天下一统,才知这位明主,竟是当年暴君裴天赐的遗腹子。
他的母亲含泪杀了父亲后生下他,含辛茹苦将他养育成人,在明主称帝当晚,自尽于暴君墓前。
而现在的裴天赐,就只是个小小小豆丁而已,他很记仇,心眼很小——但他只有五岁,他最爱的娘没有离开他,他也没有遭受后来那样的羞辱,他还有机会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
小朋友拿屁股对谢隐,裴惜玉有些担心他这样惹了谢隐不喜,她总归是怕自己活不久的,虽然谢隐说她好好休养就能痊愈,可裴惜玉还是怕,她轻声唤:“天赐,不可无礼。”
裴天赐虽然嫌弃谢隐这个爹,但对于娘亲却很是听话体贴,转了回来,大眼睛盯着娘看,对裴惜玉说:“他说他没有娶妻,也没有儿女。”
裴惜玉有些惊讶,因为她都已经二十四了,他看起来岁数比她还要再大一些,却不曾娶妻。
谢隐道:“我今年二十有七。”
本来是要成亲的,只是佟缜父亲惨死,他为父守孝,又一心只想复仇,当然,谢隐觉得最主要的是佟缜认为目前他能娶到的女子都不能给他提供很大的助力,但这些都无所谓了,像佟缜这样的人还是断子绝孙会比较好一些,他根本不配为人夫为人父。
谢隐向来认为男人与女人是不同的,男人不能生孩子,而女人天生拥有生育权,他替代佟缜活着,即便不娶佟缜曾娶过的妻子妾侍,那些女子嫁给别人后,再生出的孩子,仍然是她们自己的,而佟缜不曾体验过十月怀胎,对他来说儿女不过是一时打了个寒颤的产物,女人对他更是只有价值高低的区别,因此他在危急关头,能将妻儿推下车来保命。
不嫁给佟缜,嫁给谁都不至于落得那样的下场,若是不嫁,那便过得更快活了。
裴天赐幽幽道:“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娶妻,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这话一出,他娘他爹都朝他看过来,小孩吓一跳,嘟哝:“我又没有说错,城东头有个三十来岁的书生到现在都没娶妻,人家都说他有隐疾。”
如果不是浑身无力手都抬不起来,裴惜玉真想捏捏这孩子的脸蛋肉,看他以后还敢胡说不。
“隐疾是什么隐疾?为什么有隐疾就不娶妻?”
裴天赐好奇却不懂的事情多了去了,他很聪明,记忆力强,但能让他尽情问的时候不多,所以肚子里有十万个为什么,寻常人家肯定是不会跟小孩讨论这些问题的,大人最爱搪塞小孩的一句话就是“等你长大就懂了”。
谢隐看了眼惊慌失措的裴惜玉,对裴天赐说:“你把你娘吓着了。”
裴天赐连忙伸出小手握住裴惜玉的手:“娘你别怕,我不问了。”
他明明是个五岁的小孩,但在照顾裴惜玉的时候显得分外早熟,跟个小大人一般。谢隐朝他伸出双手:“爹抱你出去吧,让你娘好好静养。”
裴天赐不愿意跟他出去,小眉头皱着,却又不想打扰娘休息,犹豫半天,很有脾气地说:“我自己走。”
裴惜玉怕他们父子之间产生龃龉,连忙对谢隐说:“天赐平日很乖的,他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放心吧,他也是我的孩子,我不会对他生气的。”
她的睫毛颤了颤,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略带忧心,谢隐将她扶下躺好,又把被子给她盖上,柔声道:“你觉不觉得闷呐?若是闷了,我讲故事给你听?”
裴惜玉惊讶地看着他,谢隐扭头看了眼悄悄竖起耳朵的裴天赐,轻笑,给裴惜玉讲起了《西游记》,他语调抑扬顿挫,令人听了身临其境,不免为故事中人物的喜怒哀乐而触动,尤其是裴天赐,屁股对着谢隐,小身子已经快歪到他怀里了。
谢隐趁势将他抱到腿上,小朋友意思意思挣扎了两下,不闹了,还是继续听故事吧。
讲到官封弼马温时,裴惜玉已经睡着了。
听得正入迷的裴天赐见谢隐突然停下,还用小手扒拉他,谢隐失笑,目光温柔:“你娘睡着了,咱们先出去,爹继续讲给你听,好不好?”
这回裴天赐没再拒绝他,乖乖让他抱出去了,当谢隐要继续给他讲时,他却忍痛道:“……我不听,等我娘醒了,你讲给她听,我再听。”
谢隐被这小孩弄得心里无比柔软,他看裴天赐无一处不好,即便知道日后裴天赐会是怎样的暴君,此时此刻他也无法将他视为那样的坏孩子。
有些人天生为恶,有些人却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这个孩子不是出生便这样,他是在他人日复一日的欺凌和虐待中,逐渐扭曲了心灵,而现在,他还是一个懵懵懂懂的稚嫩小生命。
虽然身上没有什么肉,抱起来却还是软绵绵的,洗了澡后愈发可爱,头发绒绒的像小动物的毛,谢隐能从他身上找到好多优点,尤其是此刻他的灵魂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那爹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晚上你想吃什么?爹给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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