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十里八乡的各个村里,他们村是独一份,其他村都得靠他们村过日子呢,原以为布匹会卖得最好,没想到卖得最好的居然是红砖,哎哟,那砖窑是从早烧到晚都不够卖,村里的建筑队一出去就得个把月回不来,为啥?
单子做不完啊!
红砖不贵,建屋子又干净又亮堂,铺路也是整整齐齐不沾泥巴,外头的人可羡慕死他们村了!
他们兴江村,那就用方二的话说,个个都根正苗红的,没一个坏人!这卢家简直就是害群之马!可不能让这一颗老鼠屎,败坏了他们整个村子的名声!
也就是隔了一天,里正跟几个长辈商量过后去卢家,就看见有牙婆进了去,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卢老三是闺女前脚回家,他后脚去找牙婆,又要把闺女再卖一次!
他们一家父子三人个个养得膘肥体壮,别的不能干,搬砖总行吧?可他们好吃懒做,只想靠老婆女儿养,怕苦怕累,兴江村的好名声都要被糟蹋干净了!
卢姑娘神情恍惚,里正带着人说要把他们家赶出村子,她爹却大声咒骂她,这难道是她的错吗?
卢婶子则跪下来给里正磕头,求他饶了他们这一回,里正重重叹了口气:“家家户户都盖起新房子,吃上肉了,你们家还住这破烂泥屋,他们不让你去上工你就不去,难道你要一辈子伺候他们不成!”
里正也是有儿有女,家里的儿媳妇常常会拌嘴,嫁到外村的两个女儿也有些烦心事,可自打村子里的厂子起来了,这些小摩擦就都消除不见,就连女儿们的婆家看见他们都客客气气,里正不傻,也不是石头,他看到卢家这姑娘,就跟看见自己女儿一般,不舍得她遭罪。
卢婶子仍旧哀哀哭泣,看起来很可怜,可她却肆无忌惮地用这份可怜来威胁别人放过她的亲亲夫君跟宝贝儿子。
卢姑娘在母亲面前蹲下:“娘,以后你跟我过吧,我有手有脚,我能养活你。”
谁知卢婶子却反过来怨她了,“都是你,你说你过得好好的,赎什么身啊!咱们从前的日子不就挺好吗?你就是看不得这个家过得舒坦是不是?我真的是被你给害死了,你爹、你哥哥、你弟弟,都毁在你手上了!”
卢姑娘沉默着一言不发,因为关心卢姑娘而跟着谢隐前来的秀宁攥紧了拳头,她走过来拉起卢姑娘:“你跟这种人说什么?他们卖了你一回,就有第二回 ,以后就算在一起过日子,说不得就要有第三回,你还没想明白吗?他们根本不配当你爹娘。”
那天秀宁跟她说,让她对父母谎称自己已经是自由身,主人家还了卖身契,卢姑娘原本还不懂这么做是为什么,现在她明白了。
假如她现在真的是自由身,那么她就只有被卖的命运,她回来一次被卖一次,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货物,被转手的货物。
秀宁悄悄往卢姑娘手里塞了一张银票,对她说:“做奴才不好,若是能赎身,自然是回归自由,你现在回村子里,就来我们织布厂干活吧,我们还缺人,有工钱还管饭,还有女职工宿舍在建,不愁没地方住。”
卢姑娘吸了吸鼻子,终究是没忍住眼泪。
被卖掉的时候她告诉自己,爹娘有苦衷,他们也不愿意,若是家里富裕,怎么会卖她?
等去了主人家,挨打挨骂也得赔笑脸,就更想念家里,无法拒绝家人的靠近,可那样她又得到了什么呢?
只是又一次的抛弃罢了,她爹不会管牙婆把她卖给谁,上回卖去了富贵人家,是她运气好,可这一回,若是卖到了什么脏地方,她爹会心疼她吗?
不会的,说不定她在青楼里卖身子,她爹拿了几个钱进去,都不会看她一眼。
这就是她爹。
卢婶子不愿意跟男人儿子分开,所以最后一家四口都被赶出了村子,卢姑娘拿了秀宁的钱,这回是真的把卖身契赎了回来,之后便进了织布厂。
原本里正觉得卢家人被驱逐,那这房子村里得收回来,谢隐却说有卢姑娘在,这就是她的房子,不能因为儿子不着调,就不把人家女儿当人看。
卢姑娘在织布厂干活非常卖力,这里可比在主人家好多了,不会挨打挨骂,只要认真干活就能养活自己,按劳分配,多劳多得,人人平等,大家都很和善,没有谁欺压谁的说法。
渐渐地,她也就不再因父母兄弟耿耿于怀,只后来听说,她爹带着俩儿子还是好吃懒做等着她娘伺候,卢婶子操劳过度大病一场,这父子三人竟是宁可当乞丐要饭,也不愿意干活,更别提是给卢婶子看病!
卢姑娘终究是心善,她出了钱给卢婶子买药看病,卢婶子自鬼门关活过来,总算明白往日自己有多么愚昧,只可惜女儿已经不再信任也不再需要她,她也只能黯然神伤地找了个打扫的活儿,每日远远看着明媚活泼的女儿,默默地守着她。
以后这对母女会不会和好没有人知道,但卢姑娘已经有了新的人生,不会再回头看了。
任何使你痛苦的,都可以割舍。
因为厂子红红火火,所以谢隐的话在村子里比里正都管用,他让村民们种棉花,虽然不曾见过这玩意儿,大家却还是听他的,有些好奇的小孩天天往地里跑,观察这奇奇怪怪的东西,棉花,为什么要叫棉花?它是花吗?花,那不就不能吃吗?不能吃的东西要来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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