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正不想干这些,他想考个好高中,再考个好大学,早日逃离现在的生活。可他没得选,这个学校,不如说,整个街区都没人会真正关心他。
大家会议论他,嘲笑他,八卦他名声狼藉的妈,讽刺他为老不尊的奶奶,同时会告诫自家孩子离他远一点,别跟坏孩子玩。
他算什么坏孩子,顶多算坏人的孩子。
什么都没做错的他,从小承受了别的孩子的欺负,青少年时期又因为身材不够高大,被小混混逼迫着干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他能跟谁说?
跟他那个一天到晚只想找个男人的奶奶?还是连他缺不缺勤都不当回事儿的班主任说?
他一定要考上高中,初中属于义务教育,必须选择户籍对口区域的学校,高中就不一样了,他可以跨区择校,考到远离这里的地方,好好学习,总有机会改变自己的人生。
小混混一拳捣在他腰上,发狠到:“问你话,搞到没?”
粟正被他按着,脸贴在桌上,艰难地点头:“搞到了。”
“东西呢?”
“在,在学校。”
“你他吗放学校里?”
“没人、会检查、书桌……”
“哼,有点脑子。”小混混把他拉起来,押着他出去:“去学校拿,净耽误老子事儿。”
傅秉英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和粟正相遇了。
粟正看到了他,却装作没看到,傅秉英瞬间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
在傅秉英二十一岁的人生里,因为父亲是外交官,母亲是银行家,整个世界都向他展现了善良的一面。当然,他读书,读新闻,知道这个社会许多的黑暗面,也知道行政体制、执法体制内部存在贪污腐败的现象,但这些,离他的生活太远了。
在学校里遭遇不公就找校长,社会上产生纠纷就报警,就连买到的食品里出现了一根头发,他也会一路从消协找到工商,维护他的权利,同时,这些机构也从从没令他失望,每一次都给予他公平正义的结果。
但这一次,他彻底知道了‘底层’的意义。
他报了警,有人却比警察先一步到,劫走了粟正。后来他才知道是贩卖这种糖果的源头组织在公安内部有人,断人财路不得好死,他们以为是粟正故意设计报警,所以毫不客气地带走了他,给了他一个逃学小孩该有的死因。
溺水。
什么是底层,底层是法律的光明照不到的地方,是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的地方,无论多努力,永远在原地踏步,而粟正,他是被底层人踩在脚底下的烂泥,一文不值,但他爬了上来。
傅秉英不知道他一路经历过什么,但他终于明白,那天,能在大学里和粟正体面地相遇,是多么小的机率。
他在粟正的书桌里找到了一本没有坚持写下去的日记,在最后一篇里,粟正写道:我一定要逃离这里,做一个正常人,拥有一个正常的爱人,还有光明的事业,如果最后输给了基因,那我宁愿永远不喜欢任何人,也不要做个疯子,为了爱情失去理智,破坏身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