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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诛王孙萧郎遗剑 闹法场范生迷踪(1 / 1)

且说那范增下山去那济北城中,没由来让齐兵一铁索子锁定,其时,满城兵甲呼涌,将自己押至一公廨,范增登时懵了,忍不住大声叫屈“没由来锁我作甚?有无天理昭彰?”公差们恼了,批一大耳刮子,吼道“该死的贼,装糊涂深有功夫,等去了公廨,自然要让你知晓。”这一击甚是猛烈,范增直觉得两眼金光熠熠,口角流血,才省悟好汉不吃眼前亏,与兵卒布道,等于找死,便不再言语,直被羁押至泰山三衡司,推入土牢。

这一切实在太快,太突然,范增恍如噩梦,直至牢门锁定,尤未回过神来,不过,待他卧于酸臭的薪草上时,才得以寻思此事来龙去脉,自己静下心来时,才悟到自己肯定被牵涉进某一大事中,查验自己身份,还有自己那剑,对了,所有的事儿好像都与那剑有极大干系,自己不是将那剑已经赠与萧何了吗?怎么到了官差之手,莫非是萧何在设局陷害自己,思绪一及,范增登时孤愤,气息哽噎,于是,又想的更多,莫非鬼谷留自己,或王娥都是局,但是,接下来他骂自己想多了,王娥之纯净,鬼谷子之懿德之名在外,他无法相信。自己渐渐入定下来,打定主意,不是还没过堂吗?明日说清楚不就完了,旋即释然,高枕而眠。

可是,土牢混晦之角,有一双蛇鼠眼睛正直勾勾瞠目着他,待他将睡之时,灵异黑爪卷曲伸出,徐徐取他咽喉而去······

再说那鬼谷,范增的精舍,女婢们一见范增睡,再见他未起,不知不觉捱到日色西斜,日晷影长,嘀咕“姑爷偌能睡啊。”忍耐去窗外看一眼,其一婢女道“睡着呢,绣被子里都有人儿。”另一个精细使女,道“不对啊,一直都是一个形模,怎么不翻身啊。”说到这,两人自觉蹊跷,壮着胆子拉开门扉,犹犹豫豫半天,见全无动静,便动手掀开被子,见无人,就叫“姑爷不见了,姑爷不见了。”撞起警钟,整个鬼谷一下子全蜂惊蚁动,乱成一锅粥。

就在此时,鬼谷子竟然现身了,他和徐福来到议事大殿,望着黑鸦鸦徒众道“不听告诫,乃至于斯,天也,大家,有谁知道范增去哪儿了?”大众嗡嗡然,也无人作答,正在这时,只见王娥抢上前,拉着萧何跪倒,放声哭诉“是我和萧何害了他,想必他已是凶多吉少矣,公祖快筹计救他。”不待众人问,王娥竟说出缘由来。

这日,萧何正独自在修舍古松之下练剑,看见王娥偷偷过来,叫“萧何······”萧何谈定,道;“如今将为人妇,可比不得从前了,你回去吧,免得人口人舌。”王娥打他一下,嗔怪“萧小儿,你想到何处去了?我不是要婚嫁了么?这日子状淑女也累,你陪我下山去,我记得济北城胡人坊有一个好碧玉籫子,我要做新娘子了,有了它才好有凤仪。”萧何叫道;“宗师和老师都告诫一百次了,这些日子不能出这鬼谷,你让我受责啊?”王娥道“休要大声,徐福叔师今天不在,我就求你一会,要不,我做新嫁娘不出彩,我这一辈子不再理会你。”萧何还是不依,王娥便娇痴笑泣,缠磨不已。萧何无奈,只得答应,收剑在腰,这两人偷偷从间道出了鬼谷,下得泰山,直到山下城邑。

萧何、王娥二人下的泰山来,去那市廛尽情转悠,王娥终卖得自己心仪的碧玉籫子,萧何就催她快快回山,王娥心中高兴,含羞带涩,雀跃转回鬼谷。谁料刚一到泰山山门,“吆呵”一声唿哨,涌出一伙少年来,当头一人,一身纨绔,歪戴着锦绣峨冠,斜插一枝花儿,见了王娥,真个周身抖擞,嬉笑道“咦,我的。”一句话也不讲,止住手下,自个独上前就将萧何一个蒙头摔跤,掠倒在路侧,嘲笑道“假公的,竖子,你可老实了,一边看戏去,这美人我的了。”萧何猛不丁一头栽倒,天地调了个底儿,一时如何也爬不起来。可是,恶少眼前的王娥尖叫起来,浑身颤抖,道“什么你的?”恶少道“你啊,我的美人了,见了就是我的,知道我谁吗?泰山东去那海是俺家的,海龙王是俺家养的海蚯蚓,只要俺乐意,俺将那海给煮了。”

王娥道“我不管你是谁,我又与你不认识,如何就来横暴?”恶少傻笑,道“美人且听之,上一辈,我爹欠我高利贷,此一生,我来做个官二代,看上的就是我的菜,何时想採我就采,嗨,小儿们,远远站定,王孙我做了金风一刻新郎,玉露过路婚配好回去。”说着,恶少一个鹞子翻身,将王娥扑倒路侧,王娥激愤大骂“原来你是齐国王孙,便是如此无法无天。”出手如电,批上一个大耳瓜子,恶少护痛,大笑“打得好,打得本王孙又爱你三分,再来三分,姻缘就成,脸就不要了。”起身单手一展,势如灵蛇,袭取王娥的裣衽,裂帛一声响亮,原来这恶少是个练家子,一气呵成,左右缠绕,王娥当然也不是小家碧玉,自幼在鬼谷中濡染,气度伸手不是羔羊弱女子,两人格斗,恶少虽然绝对优势,但是,须臾之间,也是拿她不下,弄得远远围观的随从们喝彩,恶少突然冷冷一笑,走起鬼步,灵影瞳瞳,王娥尖叫连连,衣裙尽败,被他压在身下,拖入草丛,远处观战的众恶少更是呐喊助威。

谁知两人这一滚,正好滚到萧何身边,王娥被压在恶少身下,身上亵衣让那恶少一件件剥削,王娥无力,唯有哀号,她觑定萧何正在身边瑟瑟,拼力道“萧何,你还是男儿汉吗?快,动,剑!”这一声悲壮,激越喷发,撩起萧何雄心一现,手中剑一走势,竟然斜插入恶少的背部,直透心房,恶少一万年也想不到这人会对自己来一家伙,扭曲回头,竟然笑道“你厉害,你差我齐王孙的债······”被王娥扔下身来,萧何魂都没了,雷打懵了一般,梦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怎么办?”王娥拉起他,低声喊“快走。”萧何已是兵马俑症候,迈不动半步了,王娥震恐,猛抽他一耳刮子,萧何才回过神来,狂奔数步,骤然止步,绝望大喊“剑,范增赠我的剑还插在他心上,我的去拿回。”王娥一咬牙,道“先逃命,还要剑······”萧何惊恐之极,至于哭号“那剑有范生的名字,他们一定会找到我们的。”王娥一听也懵了,整顿亵衣,恶狠狠道“你别偷看我,回去快拿。”两人转身往回奔突。去取那剑,可以为时已晚,远处的齐王孙随从已经呼啸而来,萧何道“这回可如何是好。”

王娥将乱发咬定,道“顾不得了,先自亡命去吧······”两人调头,择那间道,匿于草莽,一路狂奔而回······

鬼谷子、徐福听了原委,如临深渊,咋舌无语,鬼谷子最后沉吟道“祸福天定,只有暂且观之,再作权宜也。”

再说范增正做梦,梦见有巨蟒勒脖子,骤然惊醒,眼见得一猥琐男正扼自己脖子,双脚夹击,蹦开来,惊问“你是谁?意欲何为?”那人一呲牙,道“反正我们这两日都得斩立决,拿你玩玩,一起上路,见了大司命,你不抢我的阴司饭碗。”范增从睡意朦胧中一炸,意识忽闪,看着对手那灵异样子,双眼精光一闪,道“好。”身体背对着他略一倾斜,拳头向后一泻千里,一声骨头响,那人含糊大声叫;“爷,你姑待之,我先找,找牙,是几颗掉了,先数数。”范增其时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今日无端蒙冤,在这鬼地儿还无端受侮辱,还咀咒自己死,所谓气一股脑涌来,哪儿手得以停下来,将那人鬼当头一击,只打个饿狗抢屎,再掌劈脊梁,神经反射又让他强直自立。那人哭号“我的爷,不到明日上法场,就让你打死了,虽说是要死,可这身体是爷娘给的,须好好还他,牙还得找齐,大辟砍头,也就痛一会儿,你这好狠毒啊?我得找牙,明日死了,收了尸,司命真君怪罪失身,还得杖毙。”说着,自去地上摸索找牙。范增冷笑,暗骂痴人,不再理他。

范增也不知过了多久,见那人过来呵呵,道“你得恭喜我了,我那牙找齐了,呵呵,他牢人犯皆是脚镣手铐,我们不用,你说此牢间好否?”范增本不理他,瞑目儿戏答“此牢好。”他又道“他牢人犯吃的人彘猪狗之食?齑粉馊臭,我们到天亮有鱼肉膏粱吃,管饱而厌,且有一樽酒喝,你说此牢好否?”增笑颜以对道“此牢真好。”谁知那人听了涕泪滂沱,大哭道“我的爷,你是魂先走了,不守你这肉壳子怎的?现在临淄大司理的人早来了,三更会审,平明大辟砍头了啊,知道这是甚好地儿吗?斩立决囹圄,我俩明天就死了,不用镣铐,吃断头饭饱饱的,好归阴曹啊,呵呵,不管怎的,我的牙都找齐了。”范增听了,大惊失色,呐喊“你说什么?可是开心我?”一把掐住那人脖子怒吼“我无罪,怎么会死?”那人面色紫涨,双手告饶,范增自知孟浪,即松手来,那人咳咳良久,才摇手道“谁说自己有罪当死,有司说你有罪就行了,死就死,何必临死还闹心耶?”范增怒吼“疯痴,再胡诌,我弄死你。”那人涕泪横流,道“尔非齐国人,难怪难怪,唉,不说了,看看时交二更,你快了,快乐快了······”

范增历此一闹,心里好生烦躁,有如困兽,在牢里狂撞,果然,不一会儿,牢门让牢子开启,一对士卒屏列,有人唱提“提人犯居鄛人范增过大司理堂审。”范增正苦盼这一刻,昂扬而出,那一脸污垢的人鬼忽然在自己身后大叫“原来你是居鄛人范增,请记得我名头,齐国琅邪人娄敬,慎勿回头,走!”范增听了忍不住猛一回头,倒是震住了,原来和自己玩一晚上的猥琐人鬼,抹下些龌蹉,竟然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长像其实不俗,正暗自纳罕,娄敬大悲,叹道“完了,完了,让你勿要回头,尚有翻案之万一,如今破了禁忌,可回不了头也。”范增心绪大起大落,不再理他。

范增来到大堂之上,昂头不顾,看清是泰山三衡司公堂,堂上列着几个官席,心里明白竟然是会审,不免忐忑,公差呼威,堂上一声断喝“堂下人犯低下昂扬之头,此是公堂,上居律条巍巍,不得撒野,跪下!”范增听了伏地跪下,堂上道“范增,你已经承认自己身份,而且也承认了这剑是你的,有文书指印为凭,知道自己所犯何罪吗?”范增回道“不知道,正想过来问,乾坤朗朗,为何平白抓我。”满堂一声喊威,惊堂过后,堂上问“你杀了齐国王孙田刻,你不知道?”范增至此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卷入一宗命案,而且是天大的亲王孙命案,登时如雷贯耳,旋即侃侃道“我没杀人,我若杀人,怎么会再回城里?”堂上一时语塞。

哪料得堂上突发剧变,一个锦绣羽冠的人突兀站起来,指定那大司理理官,骂道“我说你他娘的宋最不会当理官,回家种芋头去,下来,自个去找个板凳坐去,让本公子田光来问,哪容得这刁民伶牙俐齿,辱大齐国,反正不是你家里人死了,是不?你何有创痛?”上前将宋最连推带搡,宋最又气又急,只得让了位,田光呼威,道“既然不是你杀的?为何你的剑插在他的心窝里?”范增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我这剑已经赠与他人,说不定他人有另外原因,说不定有人嫁祸。”逛逛顿时咆哮“好个狡辩恶徒,谁也不会自认杀人,给我打,就认了。”公差听命,上前按到范增,长版子呼啸来打,痛打一番,田光挥手止住,又问“现在认不认?”范增咬牙,道“本没杀人,如何承认?”田光冷笑,道“贼人,贼人骨头够硬的。我来。”说完,田光下堂,亲执木钉杵,往他脚踝处没肉的地方打,顿时,范增惨嚎连连,上震公堂,血溅于地,待打累了,田光再问“你承认杀我弟了不?”

范增何许人也?一听热血沸腾,哈哈大笑“尔等草菅人命,可见你们田齐当年谋逆,齐太公田翁篡夺吕姜齐国,乃是骨子里的反贼。”这一来可要了命了,范增鲠直,书生意气,竟把人家齐国的不光彩历史拿来逞口舌之快,可是触雷了,田光厉声怪笑,道“贼人,你杀齐王孙,原来是图我齐国,左右,不用再审,按下他的手画了指印,平明大辟杀了,我们再行文去报周天子和楚国。动手吧,”公人虎狼上前,强将范增按手指画押,再套上死刑犯的南冠赭衣,钉死枷锁,置于槛车里,捱到时辰,便去泰山边上结果了。

范增被钉死在牢槛车里,蹲不得,立不得,等着受死,谁知竟然看到娄敬早就这样等他了,哈哈一乐,道“你叫什么名字?啊,娄敬小哥,将陪我上路去也。”娄敬一呲牙,笑道“出来十八年矣,也该回家了,牢子们,快快将爷们的出嫁好饭菜端来,我与范生受用。”娄敬一声长唤,两个牢子拎着食盒进来,摆置开来,都是鱼肉太牢,外加美酒一樽,两个狱卒行个叩头大礼,其中一个老的祝道“二位爷,俺小牢子两个敬你们是好汉,今日二位要回家不便,由我俩饲喂二位爷,爷放开吃,要鱼要肉要酒开尊口,我们两个伺候着。”娄敬喝彩,大声道“给爷来大肉,斟酒!”牢子开始给范增、娄敬二人喂饭,那个花白胡须的老牢子,唱起“吃好喝好不想家啊······”范增闻之哈哈大笑,喟叹“增早就听闻斩立决的人犯临斩要安魂,使之心智迷定,心里不着痛苦,乃是我华夏法学文明,今日果然如尔,不过,增不是犯人,哪须安魂,看你牢子可怜,口齿又笨拙,还是我们来代你唱词安魂吧。娄敬小哥,我们来。”牢子惶恐,道“这如何使得,怎么能自己给自己安魂呢。”范增道“庸人不能,我们能,且听好,此生本是一场梦,你的真身在那边。”娄敬哈哈一乐,道“这儿大辟一砍头,那边一觉大梦醒。尔本不是受死人······”范增和道“乃是云端睡梦仙。酒来,生死区区小事,爷意气洋洋,鱼来。”娄敬瞠目道“范生,吃饱啦,俺还要拉屎撒尿,要与这世界留点余臭。”两人谈笑自若,吃喝拉撒,吓得两个牢子面色死灰,打躬作揖,求道“二位真是天神,常人到这份儿,魂早走了,你们······我俩小牢子皆有家小,你们行厉,千万别找我们啊。”

时近平明,一对兵卒进来,呼啦砸了酒碗,叫一声“上路。”给范增、娄敬二人勒上封口索,再用黑幕套上槛车,出了门去。

再说齐公子田光、大司理宋最正在三衡司候着人犯斩毕,将首级悬于济北城头示众,忽而听得外面鸣鼓雷动,两人抢出来看究竟,看见一粗短妇人口喷白沫,呼号“大老爷,要与民妇做主,丢了。”田光恼怒,道“刁妇,清早就开不利张,什么丢了?”妇人道“头丢了。”田光一听,脚都软了,夫人又继续道“我当家的也是你们公家人,乃是刽子手,不是今天平明你们管家要斩两个人犯吗?他昨晚喝了两碗壮胆酒,还和小妇人亲热过,小妇人好睡福,早上一觉醒来,就见他半截人儿,原来是头让人取走了,大老爷,你要与小女子做主啊。”田光、宋最一听,大眼瞪小眼,懵了,光大声道“不对啊,刽子手分明去行刑去了,好个刁妇,你有几个奸夫?分明是睡混了。你老公不是去刑场作刽子手去了吗?乃是我们亲眼的见的,缘何多出半截来?说!看本公子今天不杖毙你。”妇人叫一声屈,道“大老爷,冤啊,小妇人当家的有痔疮,小妇人看过他拾回屁股了,要不两位大老爷再看一回实在不知你那刽子手是哪位新来的谁。”

田光、宋最两人犹自不信,验证屁股,两人一顿足,哀叹“完了,完了。”宋最大叫“快,调军卒保护三衡司马,他要凶多吉少。”田光听了放屁连连,哭着脸道“血脉不和,放屁如筛锣,本公子肚疼要上厕所,宋司理快去救人。”说完不顾,去觅厕所,暗骂“好个作死的竖子,不要命了,天知道是什么凶徒来使厄,说不定取人首级如摘菜,想垫上本公子,哼······”在茅坑上一扎马步,不管不问。

再说范增被摘下幕布,看见强光之中,官卒人等,那侩子手顺手一捋,竟然拿下他的封口索,范增不由得冲口而出“范增死不足惜,可惜我衣怀之中那半卷天书啊······”电光石火之间,剧变而作,只听得羽毛簌簌声从泰山沟壑中海潮一般催来,朗朗晴日,登时黑云压顶,千千万万不明的飞鸟呀呀从山谷中骤然压来,势如飞蝗,不计其数。只听得那刽子手一声唿哨,大叫“死也,死也······”黑云扫荡,淹没了一切。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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