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刘季双眼炯炯,放出车灯似的高光,他看到了啥?是什么宝物直令他如此亢奋,我们还是存一个包袱,未到抖开时机,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这沛郡城中,三街六市,市井繁华之处,信步走来一人,一身泛光绸袍,脸上也是油光泛起,此公名唤刘贾,人送绰号针尖削铁,缝纫的针尖,已经够小的了,他还可以削下一点铁拿回家,可见苛到何等程度,他口袋里有的是钱,但是,他还想你周济;他家里有饭吃,他还是要找你讨个烧饼,再拿回家扔掉,他亨受的是占有的美感,而不是占有的东西,就这么市侩,那他是干甚营生的?钓鱼的。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就是一奇,再对上一奇,那好戏就开始了。可不,这一奇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来了,这可先要谢过上天,谁让这天南雷声响震,乌云四合,好一场雷阵雨就这么来了,一时之间,食肆上各色人等,浮世众相奔跑呼叫,各各去找屋檐下躲雨,刘贾腿快,占个风雨亭子。骤然他乐了,这大雨滂沱之中,有这么个人,天日朗朗的时候,他见这人打着个伞,现在大雨来了,嗨,他将那伞收起来了,小心夹在胳膊窝底下,任凭那雨浇着,湿漉漉沐风浴雨,看他发髻眉角,水流如绳,佝偻个腰,在雨中瑟瑟,也不避雨,踽踽而行,刘贾一见双眼放光,他千年等一回的人,就是他啊,急急招呼“嗨,那美少年,快快过来,叫你呐。”
那少年停下,四处看看,见无他人,指指自己鼻尖,刘贾点头,便带着雨水入那亭子中,瞬间雨水流淌了一片,两人相互打量,刘贾暗暗吃惊,这少年分明是傻大个啊,虽然脸庞英俊,但是嘴歪眼白,期期艾艾道“你,你叫我干,干,干嘛?我,我又不认识,你······”刘贾笑道“我乃是让你躲雨,我来问你,你干嘛大太阳天,打个伞;下大雨了,反而把伞给收起来了,让雨淋。”傻大个少年挤眉弄眼,道“我,我不能告诉你。”刘贾一听,哈,有戏,绝对有戏,就说“你告诉我,我给你卖烧饼吃。”傻少一听,呲牙咧嘴,高兴了,道“那好,那好,你真是好人耶,我家有两把伞,我,我老爱打伞,我娘不高兴了,说东西要会用,才才用得久的啊,就,就立个规矩,两把伞一把遮太阳,叫,叫阳伞;一把一把遮雨,叫雨伞,晴日我,我就带阳伞,下雨我,我就带雨伞,今天我我只带阳伞,就是遮太阳的,没带、带雨伞可是,老天下雨了,我能怎么办?只好将那遮太阳的伞收起来了,让雨淋啊。”
刘贾一听,乐不可支,哈哈大笑,道“对,对,这伞有分工,遮太阳的绝对不能遮雨,哪怕让雨淋死,你这是要去干嘛?”傻少道“我娘说,这事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刘贾弄眼,道“我不是别人,我是我,你说了,我再给你卖烧饼去。”傻少一听,嘴也乐歪了,道“我去前面典当铺魏老爷家拿钱,他差我家的三千钱,今天让我去拿。”刘贾一听,急急叫“啥?拿钱?”傻少一顿首,再顿首肯定,刘贾这下子可是热血沸腾,双眼红了,脑子在急急如律令的绕弯弯,恨不得大熊急了一样,用前爪扒拉土,可真是天如意,只见那傻少死死盯自己发怔,突然,一跪,拜倒尘埃,一把鼻涕一把泪,高问苍天,道“爹啊,儿总算是找打了你了。”
“啥?我是你爹,我一下子又咋成了你爹了。”刘贾更是兴奋,问。傻少道“你的左眉毛上有个黑痣?”刘贾诺诺,道“有啊”
“你今年可有三十多岁?”
“是啊,你先打住,美少年,你家在哪?”
“齐国单父县。”
“我呀我的爷,我就是单父县人氏,但不知你娘是如何交代你的?”
“我娘说,我爹早年生下我后,就出门再无音信,她让我找我爹,然后,就好好孝顺他,三千钱给他两千,他说我爹左眉上长一颗黑痣,三十多岁,单县人氏,这,这,这对上你的号了,可找到你了,爹啊,你,你让我找的好苦哇······”
“我的儿啊”刘贾见风就下雨,竟然哭上了,抱着傻少一把鼻涕一把泪,竟然一横心,掏出钱囊,道“我的儿啊,这些年苦了你们母子了,我的心好疼啊,这五十钱就当见面礼,咱就只哭这么多了,日后有的是时间哭,我的儿,你快快起来,咱赶紧去拿那三千钱去也。”傻少一抹泪,道“爹啊,你真好,见面没给你钱,你就先给我钱,你,你,你不后悔?”
“不后悔,这是你爹应该给你的,我欠你们的太多了。”
“不骂我?”
“不会,这是我应该的,要骂,也是活该让你骂。”
傻少哈哈一乐,道“那走,前面那间典当铺子就是。”刘贾一听,心里美啊哈,这么快就钱到手了,心里开了花,简直想哼哼小曲。
两人来到典当铺子前,傻少神秘兮兮地说“爹啊,你先等一会儿,那个魏老爷脾气大,我猛不丁带个伴当来,他又得以为我带一个骗了来,就不给钱了,我先进去说,说,说······”刘贾急了,打断他的话头,道“别说,说。说了,先进去说好,我再进来拿钱好了,可得快些。”傻少翻白眼,道“爹啊,你真,真聪明。”
傻少进去片刻,刘贾可是尿都急出来了,虽是片刻,恍如一年,正在心里七上八下之际,傻少出来,道“爹啊,进来数钱吧。”急匆匆诺一声,抢了进去,听得傻少高声叫“魏老爷,那两千钱给我爹。”
那魏老爷应一声“好嘞”让伙计用红漆点金的托盘,拿出两千钱来,道“钱两千,请客官点清。”和刘贾一对眼,猛然发愣,质问“这不是单父县刘贾吗?”刘贾一听有人认出自己,登时惶恐,同时也认出对方来,脱口道“原来是魏无知魏大财东,安在此啊?”魏无知哈哈道“小可有分号在沛郡,怎么,代你儿子拿钱?这事儿不对啊?你两年龄相差不大,你能养出这么大的儿子?”刘贾不悦,道“小可风流,开光早,是故父子年纪差不了好多,就生这么大的儿子来了,我说魏老爷,你只管拿钱给我?管我们的家事干嘛?”魏无知呵呵道“就你这模样,安能生下此体格的儿子来,疑点甚多,我再一次问你,真是你儿子?”刘贾恼了,冷冷回道“我也不包圆我那内人田地,反正长出来,是我收获,我就说一万次,我是他爹,他是我儿子,是不是?儿子。”傻少点头道“是,我爹在这,我拿一千钱,他拿两千钱。”
正在说话,门外有人叫“马二,你娘让你先去拿两个烧饼,再回来。”傻少应一声,道“好咧。”转向魏无知说“我对门老牛弟叫我,我先拿烧饼再回来,我爹在这儿,同时,我得把一千钱先给我娘,”魏无知甚是不耐烦,挥手道“既然你爹在此,你先去吧。”
傻少不急着走,又对刘贾说话,刘贾一听他娘来了,尿都吓出来了,眼见到手的熟食鸭子要飞了,慌忙道“我的儿啊,既然你娘叫你,快去快回,快走啊你!”傻少一乐,笑道“那好,我先走了。”便出了门去。
再说刘贾急如流星数完了钱,收拾停当,对魏无知道“小可忙,先走了。”魏无知诧异道“走?你这脑子遭虫了啊,你贷高利贷,可是日息百分之一钱,签了债券,去公廨公证,方才可以走啊,刘贾。”刘贾陡然脑子嗡嗡,暗叫“不好,完了”便嘻嘻道“魏老爷,你这不是开玩笑吧。”魏无知冷笑一拍手,内堂横出五六个肌肉力士,坦胸抄手,更不答话,刘贾登时冷汗出了,津津一片衣裳,陪笑道“魏爷休急,等着那小畜生就是。”
“好啊。”魏无知瞠目道“稍等可以,多了时辰,本财东可是要算利息的。”刘贾诺诺,挥了一把汗,诺诺称是,这一等不来,再等还是不来,三等······魏无知道“我魏无知乃是放高利贷的,你应该知道我是何等样人?”刘贾见状腿也软了,道“魏老爷,天呐,我不是他爹,我不认识他,是他骗我来的。”魏无知冷笑道“我魏某办事致密无遗,你们来的全过程,我都请了沛郡公廨里的吏胥在此,是不是啊?邵骚市长。”(列位,这市长可是当时的市场管理,)只见邵骚呵呵道“刘贾,你自己铁血断言是你儿子,如今拿走了钱,还想抵赖不成?是想在此私了,还是去公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