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娄敬与乡人陈武去赌,这五人堵得正酣,门外突兀来一老儿,破口大骂不孝子,偷拿他的养老钱来赌,扬起拐棍就砸场子,且收了他们的钱去。这五人一脸懵然,都以为是他们五个人中间的谁的爹,最后,娄敬方才知道根本就不是他们之中谁的爹,乃是一个骗子,五人好不懊恼,娄敬大声道“钱是小事,还让人冒充了爹,羞辱生母,这一口恶气如何忍得?”大家都去找家伙,出门去追。
只听得陈武冷笑道“别追了,这老儿乃是假的,腿脚麻利,须臾去得远了。”娄敬道“如此难道就罢了吗?”陈武道“我知道是谁?这厮乃是我掌握中人,如何走得了?”娄敬大悟,道“陈贤弟,莫非那个公人是你手下监门的。”陈武听了,挑指点赞,道“大家随我来,顷刻我让诸位看一场好戏,拿钱的非但少不了,还需要他加倍偿还就是。”
于是,这四个人气愤愤随了陈武回到公廨,陈武打头,推开门吏门户,里面正有两人饮酒,桌上菜肴丰盛,两人心气正高,吆五喝六。陈武哪问原委,上去飞起一脚,将酒席踹飞,两人登时恼羞成怒,跳起来要动手,陈武呵斥“张听、陈人二小,说,你们今日干甚去了。”那两人擦拭脸上酒水汤汁,恭敬赔笑道“原来是陈里监门丞,还有尊高朋等,快来再起一席,我们饮上几盏。”陈武一脸鄙视,道“休来贿赂官家,说!”张听道“没有啊,也就是当差琐事,毕了才回的啊。”陈武指定陈人二小,大吼“姓陈的,那你呢?”二小强忍,笑道“我和我大哥一样啊。当值当差而已,不知门丞大人缘何要问?”陈武大骂“放屁,你只管看门吗?你带一个老儿去砸人家场子,掠了钱去,如今人家可是认得你的,你怎么说。”陈人二小一听,哑然失笑,道“大人,是问这个啊?确实是有此事,我今日当值,一个老叟报案,道是他的不孝儿子,偷拿了他的养老血本去赌,央求我们作公人的帮他讨回,我可怜他,因此和他去了,帮他追回。”陈武呵呵,大骂道“你认了就好,他娘的,他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五个博徒之中谁的爹?如今讹了钱走脱了,他去了何处,你来说。”陈人二小道“我如何知道他去了哪儿,我们公人为民请命,分内之事,我也没错啊。”陈武怒骂“放屁。你们分明一伙的,来讹诈钱财,如今还装好人,不给你煞威,你就不知道我陈武是管你的,左右,执法!”左右听命,上前按到陈人二小,扬起大板子,呼啸来打。
这陈人二小挨打,咬牙切齿,睚眦欲裂,骤然握拳掣肘,欲要起来拼命。张听见状,匆忙跪下在他身侧,用手死死掐他,陈人二小只得忍气吞声,双眼血红,呼号不已。张听在地上大叫“陈大人,我们乃是一起来的,如今我小弟犯错,理当受罚,我愿为他分担。”陈余吐一口,道“你以为你是何等人物,来庇佑人,也打。”上前就是乱打,张听也是呼号翻滚,直到打累了才罢。
娄敬在侧实在看不下去了,阻止道“他二人犯法,自有有司法制,岂能如此暴打。”陈武这才罢手,道“看觑你面皮,不打了,不过,那失去的钱,你这两个贼人,三日里纳上来,否则本官可就不止这般手段,走了。”说完,招呼其余人扬长呼喊而去。
陈人二小在地上格格切齿,道“这该死的狗贼,敢欺压良善,殊不知老爷是虎狼之士。”张听慌忙过来掩住他的嘴,看看四周无人,才抱怨道“贤弟啊,你我好不容易逃出大梁城,变了名姓隐匿在这儿看门,也算不错,一日三餐,夜有一宿,如今你这是闹的。你听我的话,忍!”原来这二人乃是从大梁城逃出来的张耳、陈余,变性命隐匿在此间。陈余听了不再言语,只道“不曾想连累大哥了。”张耳去找创药来与陈余敷上,道“贤弟,千万需要忍,则是长策,待天下大定,皇帝肯定安抚,不计旧恶,那我们便有出头之日了。”陈余诺诺,只是呼痛,道“陈余血性男子,所为扶贫安良,不曾想遭遇骗子,真是可恶之极,如今,这狗贼仗着吏胥头儿,来欺负我等,又要加赔还钱,我们如何是好?”张耳道“我们从长计议,徐徐来图,你千万不要冲动,否则我们无地可去了,泄了身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也。贤弟听劝,听劝!”陈余唯有暗暗忍了。
再说娄敬暗暗劝陈武道“贤弟啊,万事能过就去,勿要太过,我看这张、陈二人不是监门的庸才,乃是暂且委屈的大人,困龙暂卧于潭水,勿要等闲慢待之,拿回本钱就行了,要什么利息啊,再说你那杖板子太毒辣了些。”陈武恼了,道“大哥勿要长他人志气,他们是我手下,我不弄他我傻,你且住下,看我的手段好了。”
娄敬见了,也没奈何,本想告辞,一想到自己也有份儿,陈武又是苦留,只得暂且住下,果然没到三日,张耳筹了银钱,自送上门来,俯首帖耳,道“陈大人,这是加利息还的钱,你看看够不?都是舍弟愚鲁,得罪大人,大人大量,权饶了我们两个,我们两个今天在酒肆上订了酒席,来给各位赔罪。”陈武问“那姓陈的如何不来?”张耳笑道“舍弟殷勤,早在酒肆上恭候你们。”陈武收了钱,招呼娄敬一起去了酒庄。
陈武、娄敬一行五个赌徒,如今得势,呼涌去了酒肆,那陈余果然在彼,见大家轩昂而来,甚是恭敬,酒过三巡,张耳立定,道“列位,舍弟三天前有得罪,今天特设酒局,来与大家赔罪,祈列位圣手高扬,放过我们兄弟俩,日后大家还是铁血兄弟,来,陈人二小老弟。”陈余倒也慷慨,置酒道“得罪大家了,身上有创痛,不能跪地大礼,就以一樽酒谢罪。”陈武诺一声,也不谦让,大咧咧满饮。就在这时,娄敬和陈余眼波相接,看到了陈余眼里有异样的凛凛寒光,心里一沉,暗暗叫苦,预料此事可不是这么简单了,只是不好说罢了。
陈武也有些手段,上下打点,竟然也留娄敬做了里监门,娄敬也就留了下来,于是,和张耳、陈余旦夕相见,时日长了,三人惺惺相惜,有了话说,娄敬也就敲山震虎委婉劝上陈余,逞一时之快,会两败俱伤的,陈余诺诺,装作糊涂,如此,一个月过去了,也没什么事儿,娄敬也就慢了下来,不再放在心上。只是这个陈武,倒是小人得势,愈加跋扈,对手下人动辄得咎,轻则骂,重则打,弄得单位人人自危,当差时空气压抑,日子甚是不好过。娄敬屡次规劝,这陈武如何听得下去,娄敬无奈,只有叹息而已。
再说这陈武有个外室,自己租赁的房子养在闹市,常常将此事拿出来炫耀,隔三差五呼朋邀友去饮酒赌博,娄敬常劝他小心,休得高调示人,免遭祸祟。陈武哪肯听,自以为是个人,欺压着良善,那肯正眼看百姓凡人,娄敬唯有叹息。陈武这人专一打压好说话的,自从张耳、陈余服了他,可不是干休了,而是欺负人上瘾,时常给张、陈二人不好看,张耳时时喟叹,陈余道反倒不言语起来,这令张耳暗暗纳罕,暗叫不对劲。
这一日,陈武拿些熟肉果脯,带着一个小军走卒又来到他的外室家中,小三儿笑盈盈接着,发嗲打闹,陈武便对小卒道“把守门户,少不了你的好处。”走卒诺诺,自在门户内就些熟肉小酒。
不大一会儿,陈余来到,手里奉着精美食盒子,因与小卒很熟,便招呼道“小军爷,喝上了,我这有上好的羊腿,还有陈酿,辛苦辛苦,吃多点儿。”走卒恩谢,欲要问,陈余笑道“今日陈武里监门丞吩咐在下,特地去宁屠户家卖得好下酒菜,及时送来,他要与馨月儿畅饮,所以在下不敢耽搁,急匆匆送来了。”小军卒得了好处,急急要吃,道“好说好说,陈人二小里监门自进去就是,大家这么熟稔,何必计较。”陈余道“还是小军爷明事理,说不定待会儿我们痛饮一杯,闹些动静出来,小军爷不介意吧。”小军道“气氛搞起来才好,陈哥快进去吧,我也得喝一杯了。”
陈余冷冷一笑,自进门去,陈武正和小三嬉闹,看到陈余大咧咧而入,恼羞问道“你这该死的贼人,也忒贼胆儿肥,我也没邀约你,竟敢自进来,想是骨头痒痒了。”陈余反手掩门,并将门栓闩上,笑嘻嘻道“小可得了些好吃喝的,不敢私自受用,特来孝敬大人。”将食盒子置于桌子上,那个外室馨月儿,嗲气道“还是你管教得好,手下懂事儿,知道孝敬老娘,我来看看食神是何物?”陈余笑道“请检视!”馨月儿上前使个玉翘指,打开食盒,启开层层包装,立刻爆发出一声杀猪嚎叫,陈武惊问“是什么?至如此奇臭。”陈余朗声道“乃是五谷轮回汤肴,好生受用。”馨月儿骂道“你这该死的贼人,什么五谷轮回汤肴,都是些人粪尿。”
陈武一见不妙,慌忙去抢腰剑,陈余腾身,鲲鹏展翅,和陈武拳脚相接,瞬间过了数招,陈武武艺稀松,结局是一边倒,兵器也被陈余早已踩在脚下,陈余使一招左右推手,五爪就扣在馨月儿和陈武的脖子上,馨月儿哀叫“壮士好说,妾什么都给你。”陈余吐一口他脸上,低声骂“你这骚面,休得发嗲,老爷这儿有绳子,去将陈武绑起来,要敢张扬,老爷在你们身上开几个透明窟窿。”馨月儿竟然利索,绑定陈武,道“老爷,妾没得罪你,如今忙完了活,妾该走了。”陈余骂道“好个贱人,你当老爷三岁小儿。”陈武见状,和馨月儿告饶“陈老爷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日后包管爹一样对你。”陈余瞠目,道“你这该死的贼,自以为当个走狗吏胥,鼻骨子朝天,敢欺负老爷,老爷两人当初在大梁城也没人敢造次羞辱。”动手将那妇人和陈武作一块绑了,骂道“敢杖老爷屁股,今日让尔等加利息还了。”动手将那些人粪尿涂抹在这两人脸庞口鼻之上,两人好不恶心,竟然干呕,陈余拿了剑,骂道“这对狗男女,恶心我是不,这些点心,可是老爷我自产的。”陈武、馨月儿恐他行凶夺命,哀告“多谢老爷的人粪尿,这滋味世上稀有,心旷神怡之极也。”
陈余自感恶气已出,拿出脏布,饱蘸屎尿,堵在他们两个嘴上,再不管他们,自己洗净了手,昂昂出门,谓之小卒道“小军爷,屋里那陈门丞自从吃了俺的点心,嗨,腰也不疼了,头也不疼了,娱他小妾乐的颠倒,你休要去打扰他。”小卒醉了,道“理会,理会,就是他们弄破屋子,也不管他们。”陈余飞快自去了。
陈余飞快去了张耳居所,道“张兄收拾细软赶紧走了。”张耳听了大惊道“好好地如何要走?我酒都温好了,你听着窗外风摇,夜来露冷,我们去何去处?”陈余道“大丈夫生于世间,恩仇不报,枉为人也······”便将事情始末梗概说了一遍,张耳无奈,未免埋怨,急急收拾细软,仓皇出了陈县。
再说娄敬有事,欲要找陈武,一路走来,见了馨月儿家小卒醉倒,里面陈武和馨月儿“伊伊呜呜”呼叫,慌忙接了两人束缚,陈武大叫“快快去追,不要走了那恶贼。”娄敬道“你还是快快洗了,都臭死一条街了,他是报复而来,岂能等你去抓他,早就走的没影了。”陈武千声万恶的骂,觅水洗净身上屎尿,去觅张、陈二人,果然人去楼空,陈武使马后炮,发威不停,道“你这该死的贼人,敢不走,老爷非弄死你不可。”娄敬听毕,走的远远的,觅个无人的地儿掩口大笑不提。
张耳、陈余来到陈县远郊,看看暮色四合,虫鸣阵阵,心中凄然,张耳更是痛惜,本不关自己的事儿,况且那温好了酒还没喝呢,晚上更不知睡在哪儿,但是,这陈余是自己小弟,又能怎么办?不便发难,便一股脑怨气发作再那个骗子身上,在旷野上纵声大骂“这该死的骗子,你冒充别人的爹,害我兄弟帮你抓赌,将钱都拿走了,害得我老弟挨板子,如今弄得我们回不了陈县,丢了饭碗,无处可去?你这过江落江,过河落河的死人胚子,你有好死只管找我。”陈余也狠狠道“下次让我碰到,定将你剐了,才解我心头之恨。”这两人不骂则已,一骂就停不下来,越骂越恨,恨不能咬了这厮。
正在兴头上,忽然,有人如同大鸟,从大松树上飞旋而落,道“两位,弄你们一些小钱,岂能这般恶语来骂,我可是忍无可忍了。”张、陈一看,好家伙,这人壮大魁梧,一脸阴沉,黑毡笠帽掩了把半个脸,陈余审视,细细才看出可不是那个冒充老儿的人吗,怒吼“原来是你,害得我们受如尔之苦,找打!”兵刃铮铮出鞘,那人不慌不忙,冷笑“好哇,能者存,庸者就不用活了。”出剑如电,剑鞘脱手,破空虎虎直射陈余、张耳······
陈余硬生生接了剑鞘之力,顿时双手虎口发麻,手里的剑拼了全力才仅仅没脱手,暗暗吃惊,好大的蛮力,剑鞘被陈余用剑拨开,那人并未停下,双臂一展,从张、陈二人的头上飞过,乘势收回剑鞘,还剑入鞘,所有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讪笑道“怎么?还用打吗?我乃是昌邑人彭越彭仲是也,你也认出来了,前些日子,因手头紧,出此下策,冒充他们博徒的爹,不合利用你,讹些钱财,不想给两位添许多麻烦,乃至无处可去,彭某在此谢过。”张耳笑道“巨野泽,一洼水。煮鱼烧芦花,夜渔捕河鬼,人间活司命,生死彭郎嘴!你就是那人间活司命,立判他人生死的彭郎嘴,久仰了,如何不在烟波,跑到陈县来做买卖。”彭郎羞赧道“莫听他人胡诌,那是以前的事儿,乃是小人中伤我,如今可是大秦朝,祖龙皇帝在上,鬼神缄默,狐鼬遁形,谁敢作祟,傻乖乖做好臣民是唯一活路。两位实在没地儿可去,可以跟我走。”陈余唯有喟叹。彭越道“我知道你们,当初在大梁城雄霸一方,中土名士张耳、陈余,如今落得变名姓,藏匿看门,不过,这只是暂时的,祖龙皇帝定会赦免你们昔日的身份,怎么样?闲话少叙,走不走?”张耳、陈余对视一眼,张耳道“我们就不去了,我在沛郡丰县还有一个故人,我想去投他。”陈余冷笑,道“大哥,可是去投那刘季,既如此,陈余恕不能相从,托身无赖,如何去得,大哥不如暂且去巨野泽中,以待时变。”张耳不便申辩,只是执意要去,陈余便道“既然大哥执意要去,我们兄弟就此分别,以待日后再见。”彭越即与张耳些钱,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那你们兄弟就此别过,这些盘缠你拿着,我就和陈余回昌邑了。”张、陈揖别,依依洒泪,各自上路而去。
秦始皇皇帝元年,大秦朝元年,沛郡外郭,巨大的榜文下,熙熙攘攘挤满人头,一个身负薄曲,一种用芦苇编成的用来养蚕器具的汉子,鹤立鸡群一般往前挤,但见他长身窄背,隆胸阔肩,双眉剑锋,鼻准正直,更有一副美须,若裁若剪,毫不紊乱,此人姓周名勃,祖上卷县人,如今落户沛郡,虽是贫苦,却有高人之志,柴门中不辍学习,苦练武艺,只是无钱去那乡校,字少识了点,朝上面问“三老,榜文上说啥呢?”高台上左右分列军卒,一个老夫子高声念道“大秦以德承周之祚,四海归一,天下一统,乃张榜昭海内,无论贤少彦老,有能者悉举,委以仕用。定于九月初八诸郡甄选,乡贤引荐因文武才能任之矣。也就是今天,我们沛郡开门选材,各位有志壮少,都去谋个发达去吧。”
周勃听了,心里寻思,自己打熬身体,苦练武艺,可不是为了日后有个晋升的日子,老母过得好些,谁曾想今日误打误撞就机会来了,朝廷寻才。难怪早上一出门就听得喜鹊儿高叫,便打听沛郡教场在哪儿?就听得有人说“我们都是去应选的,随大流而去就到了,何必发问?”周勃眼见得人流拥挤,横身发力,所当者无不东倒西歪,给他让出一条胡同来。周勃身上背负薄曲货物,寻思可不能丢了,还得靠他买些钱回家吃饭,便扛在背上,望沛郡大教场而来。
这沛郡大校场大门处已是人山人海,甚嚣鼎沸,当然是看热闹的多,还有走商游贩,见机做些生意,周勃见那大门,上被红彩,上面大书“沛郡教场”四个篆隶书,(当时隶书作为手写体已经通行,只是作为通俗来看,鄙称奴隶人的书法,篆体字才是主流)已经有不少沛郡子弟络绎从门官那儿领身牌进去,便扛着货排队前行,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了,他看到戈戟森森的军卒中,那位门官邪异地看着自己,冷笑道“卖你那些养蚕的玩意儿,出去,不识字吗?这是沛郡教场,是用来选拔沛郡优秀子弟的圣地。”周勃呐呐道“军爷,我就是来应选的,请军爷放我进去。”那个门官冷冷觑定,道“你是来应选的,可有地方贤达的推荐书。”周勃摇头,他还不知道有这一茬,门官登时怒吼“滚一边去。”上来几个军卒就要动手来拖,周勃头都大了,两耳蜂鸣,面红耳赤,被推搡几个踉跄,身上背的货也撒了一地,悲愤莫名。
正在这时,只听他身后有人朗声说“谁说他没推荐书,在我这儿。”周勃闻声看去,只见他身后的这一位,白色深衣,阔额大耳,眉峰棱角,唇柔鲜明,身材高挺,他道“我这儿有县尉的推荐书,够资格了吧?乃是推荐我们两个的。”门官笑道“曹参,你休要见外,我也是职责所在,那就进去吧。可有一样,你把你那货物暂存于此。”周勃为人朴实言吶,便卸了货物,从那曹参进了大校场,惶惶忘了言谢,曹参也不介意,问“仁兄如何称呼?乃是应选文办,还是武办?”周勃道“在下周勃,但会些武艺,也不知是去哪办?”曹参会意,便领他入了武办席上,替他列了号,吩咐“待会儿唤你名字,只管走上台展演就是,在下曹参,字敬伯,我意在文办,就不陪你了。”说完就走开了。
这沛丰子弟一一上台,恢弘才德,文治武功,果真是人文圣地,物华天宝。此时,武办那台上,沛郡郡尉指定台上供养的一把巨大的弓箭,道“我沛丰中国才粹之地,群英济济,看到台上供养的神弓了吧,他来自肃慎,以昆仑山天桑为弧,至于那弓弦,乃是神兽赑屃的肌腱韧带,所以号称百担,如今朝廷以此巡于各郡,也没几个人能拉开的,大家就可以勉力试试。”他的话音一落,几个壮汉上台,扎个马步,呼吸吐纳,就好比蚂蚁撼大树,郡尉笑道“自开选以来,可是一个都没拉开的啊,难道沛丰无人能啦此强弓?”正说着,见一人已然上台来,诧异问“你是谁?并未点你名字。”那人闷声道“在下周勃,特来拉此强弓。”再无言语,上前掂量强弓,一声呐喊,地皮也动,已然开弓如满月,连拉三把,气色如常,台上台下山呼海啸一样喝彩,周勃搭箭,弓弦响处,箭矢破空,竟然将旗幡射落,一时惊动了整个教场,曹参赶来,大声贺喜道“周勃你可是拔了头筹了,等下发榜,你是大大的重用啊。”周勃听了,暗暗祷告上苍,静候佳音。
红日西斜,沛郡郡守开始放榜,沛丰子弟个个志在必得,只听得郡守念道“文办头筹状头萧何,受职沛郡书吏;曹参为沛郡狱橼;刘季为亭长;周苛、周昌为泗水郡卒史;任敖为狱吏,夏侯婴为啬夫,刘泽为求盗······”念完了,个个受职,经办文牒,晾起周勃在犯傻。
刘季等一干人完了职务过来,观瞻拉强弓的英雄,却是神马也无,刘季忍不住恭问沛郡郡守道“明公啊,还有这能拉强弓的周勃授何职啊。”郡守冷冷一笑,道“赳赳武夫,大秦不用,回去卖薄曲去吧。”刘季道“明公是戏言吧?”郡守道“为人在乡里,竟无一个推荐、评论、人气,可见其德怎样,我们只看数据,刘季,不必问了,要问,回去问你的保人干爹卢大去。”竟然拂袖而去。
大众出了大校场,刘季今日识得曹参、周勃,内心狂喜,他素来就是乐善结交,如今遂愿,大呼小叫,要去吃酒。周勃恍惚,收了货物,默默要去,可巧有人鼓刀叫卖道“好狗肉,吃了三天不漱口,犹有余香。”刘季大笑道“送下酒菜的来了,樊哙,有好滋味的熟狗肉不?”樊哙如今长成一截铁塔,满脸连须,哈哈道“季哥来要,安能没有,今日早来了。生意挺行。”曹参不解,问“既然早来,以兄这凛凛熊躯,如何不进去应选,为国出力。”樊哙大笑道“俺进不去这门,进了这门,哈哈,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俺还是卖狗肉吧。”樊哙此话有如冲拳,让周勃肝胆欲裂,周勃急急要去,萧何、刘季不忍,两人上前抚肩,也不知说什么好,周勃苦笑道“列位休要如此,周勃没事儿,该走了。”便冲出人群,出了沛郡。
周勃来到郊野,疾走漫漫,看那冷月初上,疏林乌啼,渺无人踪,不竟悲从中来,念及自己不比他们差,却被轰了出来,历受羞辱,便在旷野上,独坐古槐树下,恨不得觅死算了,可以转念自己还有至亲在堂,不免长吁短叹,这是,他突然听到一阵古怪之极的话语声。“洼里卡窝伊······”这是那儿的话,周勃汗毛一乍,寻思,莫非我一想死,催命鬼就来了,自己移身暗影,注目看时,见那几个装束古怪之人,头上一色鬼抓发髻,拥簇一架车輦,车上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像是棺材,又像是一个大木箱子,更令人惊奇的是,木箱子不时发出哒哒的敲击声。
周勃平生自负武勇,而此时面对这诡异景况,也是不寒而栗,更兼这儿坟冢累累,蛤蟆号哭,自己竟然还看到了夜猫子,对旷野发出凄厉的阴声,周勃背沟发凉,自己知道乃是被冷汗所浸透······欲知周勃后事如何,敬请看第十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