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善站起来敛袂行礼,叫了一声“姑父”,宫人奉了茶来,卫善伸手接过递到案前,正元帝看她一眼,看她面容沉静去了孩气,竟没缠过来撒娇,颇为惊讶:“这才几日,倒像个大姑娘了。”
卫敬容微微一笑,替正元帝试了试茶温,正元帝许多年行军打仗养成习惯,从来都吃急食,汤面送到手上就囫囵吃起来,也顾不得烫不烫,卫敬容怕烫了他,试完了才递过去:“我也是这么说的,眼看可要成人了。”
一面说一面意味深长的看了卫善一眼,若是此番显儿大捷回朝,两人的亲事也可再提一一提了。
一人一眼把卫善看得醒过神来,过去这时候,她正挽着正元帝的胳膊讨这个讨那个,全是小女儿模样,这么一想,便坐到姑姑身边。
正元帝一口气把一盏茶吃尽了,秦昰眼巴巴盯着,看他咽下去了,学着他的模样一声长叹,正元帝最喜欢他这模样,蒲扇大的手轻拍他的脑袋:“臭小子。”说着一把拉住卫敬容的手:“你替朕养了好儿子。”
卫敬容一怔,卫善“哎呀”一声,笑着凑到正元帝身边:“可是哥哥们大捷?怪道今儿一早起来,廊庑下的喜鹊就吱喳不住,原来是给姑姑报喜来了。”
哪里有什么喜鹊,可大捷却是真的,卫善自醒来,就一直盼着这一天,卫敬容一听,一双凤目盯住正元帝,正元帝微微点头:“我家好儿郎。”
卫敬容一手抚住心口,眼圈都红起来,不曾说话先要掉泪,继子养子一起出征,一个往南一个往北,一块大石挂在心口,这下总算落地。
一道去的还有卫家人,卫敬尧和卫平,哥哥儿子侄子一道出战,她怎么不挂心,闻言就拉住卫善的手:“你哥哥们都要回来了。”
卫敬尧是卫善的叔父,卫平是卫善的亲哥哥,她还在襁褓中时,父亲便战死了,母亲伤心太过,一病不起,撒手离去,她这才被送到姑姑身边。
卫善“扑哧”一笑,往她身这一凑,挽了她的胳膊:“这可好了,姑姑发的愿菩萨许了,玉皇寺的菩萨们个个都有金身了。”
卫敬容伸手捏了她的鼻子:“才说你是大姑娘了,怎么又混说起来。”
卫家是不信佛的,可赵太后笃信佛法,正元帝又在寺庙里,一生下来,就是佛家的记名弟子,他虽不信那泥胎木塑,却是孝子,听见卫敬容要捐金身,笑得更加欢畅:“也好,叫娘高兴高兴。”
卫善只作娇憨模样,笑嘻嘻看着正元帝,伸手讨赏,正元帝正在兴头上,此番太子得胜,卫敬尧也出了大力,张口便吩咐大太监王忠:“王忠,你看看库里有什么给她的,挑好的。”
这个时候的正元帝是很喜欢她的,也一向拿她当女儿看,姑姑的第一个孩子就是个女儿,怀孕的时候时值战局混乱,业州眼看就要守不住,颠了一路逃到锦州,这个孩子是被车马硬生生颠出来的。
生下来便体弱,没能养住,卫善就是这时候被叔父抱给姑姑养的,从走路到说话,打小就长在姑姑跟前,算是正元帝的半个女儿,不论卫家后来如何,正元帝对她确是好的,到后来冷落皇后,疏远卫家,也一样给了她公主封号,让她自贞顺门发嫁。
秦昰学着卫善的样子讨赏,扒了正元帝腰带上一块玉佩下来,卫善一眼瞧见他腰上那只黄绿面子的荷包,上头绣了一对儿鸳鸯鸟,一看就是杨妃的手艺。
卫善瞧见了,卫敬容自然也瞧见了,可她只看过一眼,不以为意,点点侄女的额头:“你哥哥们的好事,你讨什么赏赐。”
卫善笑一声:“我也不白白讨赏,我也有东西给姑父的。”
正元帝此时心情大佳,也很有闲情同她逗一逗趣,笑问道:“是什么东西,不好的我可不要。”
卫善呈上一对儿荷包,一绣金龙一绣金凤,黑底金绣,腾云而来。
这对荷包是为了正元帝生辰预备的,是生病之前卫善做的,病愈后她又添了两句诗,用黑金双股线绣了“手挥大风平天下,脚踏日月定乾坤。”
此时献了出来,取了金龙的那一只,磨着正元帝系在腰上:“我绣的不好,姑父可不能嫌弃。”
凤的那只自然给了卫敬容,替她亲手系上,元缎裙上系上金绣荷包很是醒目,卫敬容拿起来端详一回:“竟绣得这么好了。”
“这么巴掌大一块,大年下一直做到这会儿才得,拿这个换赏,可不亏吧。”卫善知道姑姑万事不过心,不介意荷包鞋子这些小物,她看杨妃便是大妇看妾,同她计较就是失了身份,可卫善却不能当作看不见,让杨妃拿这些琐碎小事压过姑姑一头。
今日要去上林春苑赏花,宫中各殿一早就要起来梳妆描眉,昨夜正元帝宿在杨妃宫中,一早起来换常服,系上什么他自己怕也不知道,可落在人眼里,便不是这个意思了,宫苑内外都传杨妃盛宠,为的还不都是这些姑姑不曾放在眼里的小事。
秦昰换上小骑装,架着小弓箭,绕着正元帝跑前跑后,被正元帝抱着上了龙辇,秦昰一扭头不见母亲,叫了一声,正元帝伸手就要拉她上来,卫敬容待要后退,被卫善一把扶上了去。
帝后同辇而出,到上林苑中正元帝换马,皇后便坐着皇帝御辇进苑,一干命妇跪拜相迎,卫善扶着姑姑的手迎她下来。
秦昰早已经蹭到正元帝马背上,夸下海口,说要骑着马去追兔子,他人虽小却已经懂了道理,看卫善用荷包换了赏赐,也不肯白拿,说要捉只兔子送给正元帝,童言童语自然惹得正元帝大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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