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敬容一听,顺水推舟,脸上更显得亲切:“这本就是母亲的想头,也没人非得留着你,你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有我替你作主。”
赵秀儿很好哄,得了这句话,卫敬容又送了些首饰绸绢,又收拾了两盒雪花片金乳酥给她,让翠桐还领她回去,她来这儿说了什么求了什么,翠桐自然也会一一告诉赵太后。
卫善忍笑吃茶,等人一走,卫敬容便沉下脸来,让宫人都退出去,眼睛严厉的盯着卫善:“你自己说,你做了什么?”
卫善手上托着茶盏,茫然看着姑姑,卫敬容看她小脸雪白,眉长如画,眼底一片疑惑,伸手就把她搂在怀里,口气也软了下来:“怎可弄这些小机巧!”
知道侄女这是在心疼她,装病躲懒也还罢了,收买翠桐翠缕实太过了,可不能从此就钻到这些小道算计中去,日子一长便失了德行:“你一向是个心正身正的孩子,万不能陷于小巧。”
卫善看向姑姑,见她满面慈和之色,一只手抚在自家头上,轻轻拍哄,大有宽慰之意,姑姑说的道理,上辈子她听过,也照着做了,可结果又如何?
“我不服气!”卫善忽地挣开她的怀抱,身子发抖就要落泪,想到受的那些委屈,除了在姑姑面前哭还能在谁面前哭:“姑姑这样辛苦,可在祖母那里动辄得咎,横也不是竖也不是,杨娘娘就是个空好看的,无事有她,有事绝没有她,里里外外都是姑姑打点,累得病了,还不许人说,要是当这样的贤德人,圣人也早都委屈死了。”
她一面说一面流泪,醒来之后从未哭过,这还是头一回,卫敬容大惊,伸手要把她搂到怀里来,拍她两下,卫善孩子一般大声抽泣,卫敬容搂着她摇晃两下,眼圈泛红,面上带笑:“善儿大了,能见不平事,可不能生不平意,为人立身难道是做给旁人看的。”
她伸手替卫善解了骑装小帽,把散开的几条小辫子辫成一条长辫子,这么一看她又像个孩子:“我出嫁时比你大三岁,父亲招我入书房,给了我这四个字。”一面说一面指一指悬在玉石屏风上的卷轴。
“正身律己知行合一,谨言慎行不失本心。”卫敬容说完想起什么,反而笑起来:“你爹也往我屋里来,我以为长兄也要训导我,谁知道他给了我一支竹哨,说以后你姑父若待我不好,就吹这只竹哨,他这个当哥哥的来收拾妹夫。”可没几年卫敬禹便战死了,那只竹哨也就再没派上过用场。
卫善听说旧事收了眼泪,就听见门前一声叹息,竟是正元帝立在门边,手上抱着睡熟的秦昰,卫善背过身去擦泪,正元帝已经走到卫敬容身边,按住她的肩膀,手上微微用力,卫敬容只觉得身上发沉,听见丈夫问道:“你身上不舒服了?”
第11章 移宫
海棠吐蕊玉兰初绽,卫善移居仙居殿的日子就定在三月末,她的东西都先挪了过去,样样都预备齐全了,她便开始重新挑人。
姑姑能知道那些事,也不全怪素筝和冰蟾,她们本就是姑姑放在她身边照看她的,姑姑把她当孩子是为了护着她,可这许多眼睛,总不能瞒得风雨不透,只能提新人上来。
二十几个宫人送到卫善宫里,卫善先把初晴小鸾兰舟碧舸挑了出来,还依原来起名字,初晴小鸾年纪还小,先跟着沉香落琼,又捡几个看上去手脚灵活的在殿中侍候,跟着卫善又问:“你们有谁识得字吗?”
前朝宦官倒有识字的,宫人识字却不多,卫善便让人再挑了识字的送上来,要一个识字的太监一个识字的宫人。
过不多时人就领了来,那宫人生得舒眉秀目,声音婉转,只瘦得可怜,一把骨头似的,那个太监也长得很顺人意,问过确是识字的,便把这两个留下。
宫人叫椿龄,年岁正好,太监叫颂恩,都是打小就在宫里的,颂恩跑腿不便,但好在识字,卫善便让他把偏殿的书斋理出来。
椿龄百般谢恩,给卫善磕了三个头,她退了出去,沉香才道:“我听说这回打了胜仗,又有一批武官要加官,要从宫里挑些宫人作赏赐,要不是公主挑了她,她这一回也是在谱上的。”
上辈子卫善没挑过识字的宫人,那她就是这一回出的宫,许是嫁给武将作妻,差些的便当妾,卫善想一回又把她叫来,问她道:“你原来是在哪个宫里侍候的?你要是想出去也能出去。”
椿龄看着比赵秀儿还更胆怯,缩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声音压得极低:“奴婢不愿意出去,奴婢原在凤阳阁里侍候……侍候前朝的嘉合帝姬。”若不是跟着帝姬,也不能识字了。
前朝的嘉合帝姬是陈皇后的嫡女,破宫之前陈皇后在甘露殿四周浇满了桐油,一宫的宫人都在里头悬梁自尽,里面就有她唯一的亲生女儿嘉合帝姬。
卫善一时感慨,嘉合帝姬能死在母亲身边已经算是好的去路,除下那些,要么破宫之前都自尽而死保全清白,要么被凌辱至死。
当年沈青丝艳名动天下,她的女儿破宫时同嘉合帝姬差不多年岁,如今在教坊司中当官妓,想到自己也葬身甘露殿,卫善轻叹一声。
陈家当年也是煊赫人家,自前朝开国便掌管天下钱粮,哪里想到会碰上这样的皇帝,末帝沉湎温柔乡死的时候还在醉梦中。
陈家祖宗商贾出身,很有敛财手段,一税多征,暴敛之下各地粮仓充盈,说是用来积蓄防灾年的,可真到灾年却颗粒不取,等四处起兵,粮库就全便宜了起义的这些兵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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