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儿可想嫁给太子?”卫敬容问得这一句,就见侄女瞪圆了眼儿,她笑一声:“有什么话,你都能对姑姑说,没什么好瞒我的。”
卫善没料到这辈子姑姑竟这么早就问了,她两只手绞紧了杯子,抬起头来,眼睛直直看向姑姑:“我不想嫁给太子哥哥。”
卫敬容只想过侄女情窦未开,还不懂得什么是嫁或不嫁,两人一道长大的,秦显待她也好,千里迢迢的回来,还不忘收罗些新奇东西哄她,等她再大些,两人成婚,必也能琴瑟和鸣。
可她没想到,侄女竟能这么明白的说不想嫁,她蹙了眉头:“可是你太子哥哥有哪儿不好?”自己养大的儿子,总是样样都好的,卫善是她从小抱到的,看着会爬会走会说话,想她一辈子都陪在身边,免她嫁出去受委屈。
卫善词穷,她总不能说日后秦显和碧微两情相悦,她夹在中间就是个尴尬人,还会把卫家置于不利之地,正元帝未必就愿意卫家再出一位皇后,可她心中翻滚一回,依旧还是说:“哥哥是哥哥,我怎么能嫁给哥哥呢?”
卫敬容笑起来:“善儿太小了,再大些就知道了。”突然想起久远之前自己订亲的那一日,才还面带笑意,一时又怅然起来。
卫善上辈子这个年纪是绝不懂得这个表情的意味,可她看过太多次碧微脸上显露出这种怀念,姑姑是死了一个未婚夫方才嫁给姑父的,若是当时嫁了,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姑侄俩谁也没能说动谁,卫敬容越发觉得侄女还小,聪明是有的,那是像了她爹,自己的哥哥也是长到二十岁上,才见着嫂嫂曲氏,从此就再没看过别人。
她摸一摸卫善的头:“善儿还小,这些事我们往后再说。”
卫善只得退了出去,这会儿天色将晚,暮色照进宫城,一层层红墙绿瓦都染上霞光,路过长安殿时,卫善绕了一个弯,先去看一回碧微。
长安殿离云梦泽还更近些,宴乐歌舞声隔水传了过来,姜碧微换下素衣白裙,换上自己带来的青绿罗裙,在殿后高台上望向云梦泽。
隔得这样远也能看见水边红云一片,这个时节开的怕是海棠,蜀王府里也有一片海棠,就种在她屋前,长安殿窗前也有一株,一样的花,长在两样的地上,开的竟是差不多的绚烂,也不知道她旧窗前的那一株开花有没有。
姜碧微正自出神,细叶替她披上披帛:“姑娘进去罢,外头风大。”
手指紧一指披帛,才要转身,饮冰便来报:“公主来了,姑娘到外头迎一迎罢。”这宫中能被称作公主的,自然只有一位。
卫善甫一进殿,就见碧微领着一众宫人迎她,她笑一声解了披帛:“姜家姐姐这是干什么,我正巧路过,进来看看你。”
两人坐到南窗下,细叶沏了茶来,炊雪预备了点心,此时天色已暗,窗外海棠花开得雪堆一般,夜色也尤为醒目,卫善伸手添茶,捧了杯子笑盈盈道:“我乳名叫七七,姐姐的乳名叫什么?”
第30章 思情
长安殿同仙居殿大小差不多, 都有一间开阔正殿,两间偏殿, 院中遍植花木, 连仙居殿里的秋千架,长安殿的海棠花树下也一样搭了一个。
这些海棠是前朝建宫时就种下了,连着云梦泽边那一片都种了海棠花, 每到春日开得好似一片云霞,卫善上一世最爱的便是春日泛舟湖上,看那一片海棠红云。
后来在小瀛台便是以海棠计春秋, 开一回花便是一年又过去了, 年年如此岁岁相同,还当没有再出来的一天,谁知道她也没能瞧见第六年花开。
姜碧微看花是触景伤情,卫善看花却满心愉悦, 两人对坐, 卫善满目都是笑意, 外头暖风裹了海棠花瓣, 吹落在她一色金的红罗裙上。
她背后靠着软枕, 一只胳膊搁在锦绣垫手枕上,坐得比碧微还随意, 殿里点了梅花香饼,倒似海棠添了香味,两人隔了这许久,终于能这样南窗对座饮茶了。
姜碧微一手托着茶盏, 掀开茶盖,借着眼角的余光去看这位永安公主,再没想到她竟是这付脾气,碧微搁下手上的茶盏:“我还未取字,父亲便身故了,至于乳名,父母皆不在了,往后也不必提了。”
卫善一怔,没料着她会这说,碧微的乳名,她上辈子听秦显说过。
卫善的乳名是七七,因着小时候爱哭,七七听上去又跟“戚戚”音同,怕她多添忧愁,姑姑便不许人再叫她的小名了。
碧微的乳名叫“愔愔”,虽是自《琴赋》中而来,又有和悦安舒之意,可念在唇间却似女子啜泣声,那一回是秦显同卫善一处坐着用膳,听见卫平叫卫善的乳名,竟笑起来,才有了这么一段公案。
两人互换表字,以示亲近,可碧微显然还不想同她太亲近了,绕开乳名,直言自己还未有字,那意思便是不想告诉她。
细叶手上一抖,差点儿把茶泼了,拿眼儿不住去看卫善的脸,怕她发怒。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姑娘的性子这样傲,要是得罪了这位最受宠爱的永安公主,往后在宫里的日子又要怎么过呢?
卫善有一瞬讶异,可她随即又笑了,碧微还是一样的性子,她自己拿了一块荷花酥,托在掌中咬了一角:“姐姐说的很是,父母不在,乳名自然也就不作数了,我家里也只有我哥哥还叫我的小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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