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白一下一下撸着黑袍将军的毛,半点不怕热,低声哄它,哄得黑袍将军“喵”一声,才给它脖子系上金丝铃铛,怕它跑得远了就找不见了。
卫善隔窗看见,笑了一声,一笑心中闷气就散了,算一算日子,秦昭就要往吴江去了,他后来虽然每战必胜,可此时还未有十年后的意气,这一场大仗,心里担忧也是有的,自然也就没有心思再弄这个小玩意儿了。
卫善这才心中气平,这才拆开信,虽没给她画画寄东西来,在信里也写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事,从六月六麟德殿晒书,写到銮仪卫驯象所的仪官到城西浴象,城里结了彩棚,仪官把象牵到彩棚里去,两岸俱是人群,等着看象下水洗澡,怎么吸水又是怎么吐水的。
这象还是大夏朝留下来的,原来分朝象仪象两种,有专人驯养这些象,到了大业不再行骑象鼓乐之礼,象便越来越少,只余下这两三头,偶尔还披彩出来走一回。
秦昭细细写了街市上如何热闹,那几头像又是怎么鸣叫的,那么大的动物,乐起来同小狗一样踩蹄子,跟着又告诉卫善,秦昰养的那只小芝麻团已经长成了大芝麻团,卫敬容轻易不许两个孩子再同它玩了。
写了晒书浴象,写了秦昰,跟着又写了卫敬容,说她入夏以来,人很有些困乏,这些日子精神不济,搬到离宫这才好些。
密密五页纸,把宫里宫外都交待了个遍,卫善看着自然是乐的,嘴角都翘起来了,看完了一想,人人都提了,就是没提他自己。
他还在闲心看这些,处处都关照到,却不写他自己一笔,卫善把那几张信搁到床桌上,两只脚叠起来,一只手托住腮。
卫修掀了细竹帘子进来,一看见就卫善笑起来:“怎么了?怎么气鼓鼓的?”
卫善总不能说是秦昭给她写信,没往里头夹东西这才生气,只得摇摇头:“二哥来信了。”伸手把信递给卫修。
卫修才在院子里头转了一圈,又看了秦昭的信,小时候的事他倒还记得些,指一指外头那个紫藤架子:“你还记不记得,你就在那架子底下,要二哥抱你去摘花,跌下来压在他身上,他还没哭,你先要哭了。”
小时候的卫善是个哭包,笑的时候讨人喜欢,哭起来却十分缠人,这许多哥哥也只有秦昭特别有兴致给她玩。卫善自己是早已经不记得了,听见旧事还觉有趣,看住卫修问他:“那后来呢?”
卫修叹一口气:“还有什么后来,你在屋里头吃糖,咱们一个个都在外头领罚。”跟着又指一指院墙,原来这府后头有一条街,咱们寻常都不许出去的,那天打算溜出去,不带你罢又怕你告状,那次也磕了一下,你倒没哭。
这些事卫善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从小到大就没有不开心的事儿,有姑姑有哥哥们在,没有一样是不如意的。
等到日头落下去些,卫善便往花园子里走一回,处处都有些眼熟,这些年院子里头的花木一直没有大动过,何处搭了楼阁水台,何处是石桥山洞。
有一座假山石叠起来的山洞,沿边没有扶拦,贴水就能钻进去,卫修指着道:“那会儿咱们最爱躲在里头,这会儿看看竟这么小。”
两三个人都站不住,也直不起腰来,那会儿竟觉得这么大,只要藏在里头,大人就找不见了,其实隔着小池子就能看见,还自以为藏得好呢。
兄妹两个逛园子,逛到东西两园的隔墙前,听见呼喝叫好的声音,魏人杰就在那片空地上耍大刀,好容易站在实地上,又有那么一大块的空地,身上每根骨头都在痒痒,摸了刀出来舞了一套。
刀口带风,卷起地上零星几片叶子,这些个兵丁都憋了一路了,看见魏人杰舞刀,一时技痒,也都抽刀出来跟他比试。
魏人杰一套刀法都是从魏宽手里学来的,没什么花样,招术极简,不过胜在力大,对手纵有小机巧,不及施展出来,就已经被他以力破之。
比到后来只是拼力,卫善原来不爱看这些,立在山水回廊上看了一会儿,才几回都是魏人杰突然发力,对手不得不拿刀招架他,这才赢下一场来。
那几下砸过来,卫修看着都替那人疼:“魏人杰倒真跟他爹是一个路子的,是能打马战。”魏宽便是凭着一腔悍勇领着千把人的土匪山寨起的家。
魏人杰是被正元帝硬加进来的,走完这一趟就能上战场,这些人原来都拿他当个少爷看,可对比卫修,魏人杰哪里像个少爷,天热的时候一样光着膀子在甲板上来回。
越是主船上光身的越是多,那些上小宫人们来来回回,一个个面红耳赤,只得不出屋门,却又掩在窗后偷看,越是这时候,这些个兵丁就越是起劲。
停船的时候也跟魏人杰比划过几回,回回总他胜得多些,卫善觉得他呆壮,身边几个宫人却谈起他来就笑,年纪大些的,见着他就笑起来,连称呼都变了,称他作魏小将军。
“魏小将军”从一人打一个,变成一人打三个,这便不是力气就能抵挡的了,看多了打斗无趣,卫修还在卫善面前点拨两句,此时该如何退如何劈,敌人两人结队又该怎么避开,还有许多兵书上的东西。
卫善不懂这些,这一路过来看的也多是父亲的旧书,《武略》那些她并不懂,既没看过人打仗,也没听人说过打仗,只有秦昭说过,知道行军是极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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