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意要等,到青州的时候就已经进了七月,再有两日也就七夕了,干脆就让跟着她的兵丁宫人们都歇一歇,城中既有盛会,那就留下来看看热闹。
经过这许多州镇,倒是头一回碰上集会,刺史夫人请卫善七夕节日是过府饮宴,卫善应下,可座上宴饮没什么意思,就跟卫修几个夜里先出来逛一回。
灯会集市人人都换新衣,沉香从衣裳箱子里头捡出两件寻常些的衣裳给卫善换上,杏红色暗纹金花裙,梳了圆髻,再簪上两只小金蝶儿,系了杏红色飘带,底下缀着两个金铃铛,领着青霜沉香几个往城里去逛。
青州城比永城还更大些,前有水后有山,城中人口稠密,分东西二市,街坊铺子一间挨着一间,家家张着彩帆,门前挂着一排大小灯笼,整个街市如同白昼。
行宫里也有青州当地侍候的人,可卫善换出来,无人惊动,三四个人在前走,后面跟着卫修和几个兵丁,才逛了两圈,手上就已经拎了各色玩意儿。
沉香竹苓椿龄广白几个连宫市街都不曾逛过,何况是外头的街市,见着什么都新奇,看到什么都要拿,卫善手上散漫,打赏宫人从不没计较,一个个带出来的都是金银珠子,拿给摊主,摊主还不敢要。
卫修笑起来,往银庄前一站,一人分了一袋铜钱,竹苓广白拿到手就欢叫一声,又冲到摊子前头去,红花胭脂,样样都比不得宫里的精致,可小姑娘家哪里还管这个,一个买了一个藤边的篮子,买了就往这里头塞。
卫善便在京城里也没有逛过这样的灯市,卫修紧紧牵着她,这许多人就怕她磕着碰着,两边的兵丁虽换了常服,也紧紧跟着,两只眼一瞪,倒无民人敢凑上来。
今儿已经足够热闹,到正日子还更热闹,杂耍踩蹬的,悬丝走线的从街头闹到巷尾,七八岁的女童额头点红脸上敷粉,打扮得好似街面上卖的摩诃罗娃娃,手背上一伞叠着一伞,三把彩绸伞儿
叠起来比她人高出许多去,依旧踩在绳上作笑脸讨赏。
青霜见着就要给钱,一口袋都倒在那铜盘里,只听见叮叮当当响个不住,眼睛红红的看着那几个小女童,青霜是被扔在济民所里的孤儿,没跟着上官娘子之前,差点儿被人买去,干的就这个营生。
青霜一路叽叽喳喳,见着什么都有趣味,站在灯笼摊前看哪个都好,走过糖饼铺子就忍不住这个也想吃,那个也要尝,可自见了那个反身下腰把头钻过胯下叼花的小姑娘,她就默不则声,一路都没了精神。
沉香看她这样儿,知道她想起旧事,有心哄哄她,见着有捏糖人扯扯她的袖子,青霜见着糖人才笑一笑,挽了沉香的手,吸了吸鼻子。
卫修知道妹妹在船上呆了月余早就闷坏了,既要出来逛,把街上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打听一回,在珍馐楼里订下个临街面的齐楚阁儿,从东街走到珍馐楼里,歇歇脚再用些酒菜,歇够了再走过西街绕回王府去。
几个人坐在酒楼上的齐楚阁儿里,打开窗户看外头的街景,这一条街都是卖小吃食的,蒸包子粉馃儿,北地要爱吃辛辣味重的东西,还有许多人担着担子卖面食,里头调了辣油,连汤都是红的。
正元帝也爱吃这些油大味儿重的,回回他一来丹凤宫,光禄寺进上的肉菜里总有加了辣粉的,卫善连浇酒那点辣都受不住,何况是这个。
天这样热,夜里人多也没凉快些,买了面就沿墙根靠着,用两根竹筷吸溜着吃面,什么浇头小菜都不用,光是加辣就能吃上一海碗。
青霜也扒着窗框去瞧,比桌上摆的菜看着还勾人的馋虫,前头小铺子上卖切碎了的羊肉鸡肉,掂锅炒熟了拿荷叶托在手里,就这么干吃。
宫人久在宫中,哪里见过这个,竹苓肚里分明饱着,嘴里也馋得很,奇一声:“看着也知道这面没什么滋味,可怎么就这么香呢。”
沉香“咦”得一声,手指一点:“那不是魏小将军么。”
兵丁们也排班轮休,卫修替他们排了班,人人都能上街逛逛,一人还发上些钱,让他们在街市上走一走,也能吃酒也能吃肉,但不许闹事,若是闹事还按军法来论。
今儿就轮着了魏人杰,他在青州呆过,胡乱走上一回,馋起辣面来,手上托了个荷叶,满满盛了炒羊肉,就在那面担子边上坐下来,要了半斤面,给他一个大海碗。
半斤面也要煮得一刻,先熟的先捞出来,调上辣油秋油,虾子熬了酱,炒肉就当小菜,拨了一半到面里,那面碗堆得似山尖,闷头吃了起来。
卫善一听魏人杰在外头,走到窗边从楼上往外看下去,见他埋头苦吃的样子,掩了嘴儿笑起来,隔着街叫他一声:“魏人杰!”
魏人杰嘴里还含着肉块,抬头就见卫善笑晏晏的立在楼上隔着窗子冲他招手,卫善站在中间,五六个姑娘簇拥她在中间,里头她年纪最小,可看得一眼就没法挪开目光.
卫善生得美貌,原来年小些,还是女童,如今年纪渐长,渐渐脱了孩童模样,比原来还更好看些。魏人杰从来也没觉得生得好看就比别人有什么不同的,这会儿张着嘴,一口肉就哽在喉咙口,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楼上悬着彩灯,底下馄饨摊面条摊一个挨着一个,卫善隔着灯火雾气对他招手,看他眼睛直愣愣的,“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傻了不成?快上来呀!咱们叫了两坛子金华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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