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便是苦战,周师良竟跳过青州直取业州,除了卫敬禹的名声更响亮之外,业州城里兵丁派出去一半,是三城之中兵力最少的。
“那……那姑父没来吗?”卫善听得脸色煞白,嚅嚅问着上官娘子。
上官娘子看她一眼:“来了,来的晚了。”四五百里日夜兼程两三日便到了,何况周师良大军进攻,也一样围了青州,他打退敌人再出来,用了八天。
卫善掌心潮了一片,战事她不懂得,也无从懂得,可却听吴副将说过,秦昭赶赴云州,大军八日行进一千二百里,骑马有马走的还更快些,四五百里路程,纵有敌人拖着,也不该行得这么慢。
上官娘子的丈夫就从营州赶回来救援时,在城外战死的,她为人严肃不苟言笑,两道眉间刻痕尤深,此时露出苦意,摇一摇头:“公主纵是把亡魂招来,一一问个清楚,又能如何呢?”
卫敬尧知道林先生竟肯给卫善开门,还留她吃了一顿饭,冲她点点头:“那善儿就多去看看他,他是大哥的好朋友。”
林家两个兄弟,一个是属下,一个却是朋友,卫善料想亲爹恐怕少有门户之见,想想也是,若有门户之见,也不会收下秦正业,教他识字了。
卫善不愿意去戳叔叔的痛楚,他援手不及心里痛悔万分,何必再往他心上扎刀,上辈子他就没有一刻开怀过,走过去道:“我看他日子过得清贫,既是跟爹一道殊死作战的,他腿脚不便又目不视物,是不是接进府来……”
卫敬尧原本好端端坐着,听见林文镜目不能视物,手里握着的杯子一下子被他捏碎了,虎口鲜血混着酒液一道流下来,卫善轻声一叫,卫敬尧人已经在门外了。
外边天色已晚,此时出城,回来时城门已经关了,卫敬尧急急出去,卫善告诉了卫平,卫平也骑马去追,叔侄两个一夜都没回来。
第二天天亮了,两人才回到家中,卫敬尧抱着坛子吃得烂醉,还是卫平把他背到床上,卫善头都来不及梳,一把乌黑发丝用个金环扣住,拉着卫平的袖子:“你见着林先生了?他怎么说的?”
卫平摸摸鼻子,小叔叔站在门边,林先生只说了一句话:“我早说过你年轻浮躁,优柔寡断,空有侠心没有将才,不能当大任,他偏偏不肯信我。”
卫善还待去龙王山,怎么也要把林先生请出来,可连着几天都没寻着功夫,只派人不停往龙王山去送东西,多是日用之的,送些米面送些菜蔬再担些柴,凡是她送去的东西,叶凝都收下了。
永安公主到了业州的消息吹风似的传遍了全城,卫敬尧回来的时候,消息就已经传了出去,便似停靠在几个港口时一般,官员富户又一涌而上,送了许多东西来。
珊瑚盆景宝石珠玉,什么稀罕就拿什么奉上来,都说是孝敬公主的,卫管事每日不停与这些人打交道,卫善看他一个忙不过来,干脆让椿龄也去,她这一路见得多了,胆子也大起来,侍女里就只有她识字最多,隔着屏风看一看,也认一认人。
金银珠宝也不稀罕了,再富丽也比不上大夏的内库,椿龄很快进来回报,竟有人送了两对儿绿毛越鸟来,问公主这东西收不收,收下来又要往哪儿放。
卫家是养了两只越鸟的,卫平在云州的时候收罗了来,运到京城就只余下一对儿,这人竟能拿出两对鸟来,说是重金购来专为了献给公主的。
越鸟在业州只怕只有这两对,除了送鸟,还送了一个养鸟的仆人,卫家的那一对儿就一直养着,越鸟羽毛富贵炫烂,可也不过就是普通禽鸟,看见这鸟儿就想起内库里赐下的那条裙衫。
卫善想了一回,把那两对越鸟和仆人都送到船上,珊瑚玉树的宝石盆景也挑出来些,把这些东西一并送到京城去,说是业州民人奉给陛下和太后的,既是送给正元帝的,那怎么奢华都不过分了。
正元帝其实是喜欢这些东西的,譬如他最喜欢的宫室是珠镜殿,里头装饰奢华,纱帘垂珠是雨珠落在镜面上,平日里也不知说了几回,若能再有一座离皇城更近的离宫就好,也不光是全为了腿疾。
可国家还有大仗要打,这些年来修的工事也多是通运河通道路,宫阙不敢说,青丝宫还有一半儿荒废着,修甘露殿还可以算是为了体统,再兴建宫室,大臣们是怎么也不会赞同的。
赵太后和正元帝这对母子也有相像之处,只一个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大不了跟儿子哭一哭闹一闹,而正元帝的约束要强得多,一个想青史留名的袁礼贤就足够他头疼的。
姑姑上一回有孕,赵太后就不住给她添堵,怀了秦昰已经艰难,这会儿按下了杨云翘,也不能让赵太后再给姑姑气受。
卫善收拾了礼物送上京去,里头还有几样针线,东西送到京城,已经进了九月末,天气凉爽起来,一众宫眷也早早搬回了皇城,正元帝确是高兴的,眉眼却淡:“这个善儿,很胡闹。”
他当上皇帝已经十来年,越是日子久就越是难捉摸,口里说不好的,未必心里就真的恼了,王忠把头一点:“公主在外都不忘记孝敬陛下,真是孝顺。”
这些东西正元帝也不过看一看,随手就把这些全给了皇后,卫敬容见那信上分明写着献给太后,挑出一大半来,把这些金银珠玉送去了宜春殿。
徐昭仪眼看就要生产,卫敬容自己也身子沉重,秦昱的伤早已经养好,正元帝一回宫中来,他便长跪在紫宸殿玉阶下,痛哭伏首,不住高声为自己分辨,声明绝非故意祸害乔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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