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善口里嚼着果子,心里拿不准分寸,袁相一系总是云山雾罩,他似乎是希望秦昭能当秦昰的后援,却又不希望这个后援太过强大,袁含之这么冲动,心里怕藏不住事,话便不能说得太多。
一枚酸甜果子嚼完了,这才道:“我二哥从来都是如此,用得着他,他便尽心尽力,用不着他,叫他歇歇也好,一张一驰方是文武之道。”
沉香再沏上来的茶是三友茶,卫善吃了果子掀开盖茶盏就是一股清气,嘴角一抿知道沉香不通,这茶必是椿龄送上来的。
袁含之一介书生,胸中很有些意气,又有许多讲究,再饮茶时见上头浮着雪梅,若说茶味,只能说是清淡,可竹叶松针清气扑鼻,倒对卫善刮目相看,便是在大嫂身上,也没见过这样的行事。
卫善软言几句,每句又都说得袁含之无可辩驳,看卫善行事也知道她绝不是外头传言那样挑唆得晋王只图享乐的女子,心里有些回过味来,闷闷吃了一盏茶,立起来作揖,躬身到底:“叨扰王妃了。”
来的时候昂着头,走的时候反似斗败的公鸡,袖子都甩着,他是空手上门来的,卫善却没让他空手回去,着人用荷叶包了一包三友茶,袁含之就拎着这包茶,晃晃悠悠的走了,晋王叫人看不透便罢了,这么个小王妃,竟也叫人看不透。
秦昭回来,听说袁含之来了,一面抹脸一面轻笑一声:“他早该来了,竟忍了这么久。”
卫善记得袁家遭难,只有袁含之退回龙门山修《碎骨集》,他受严刑也没有招供,只是挨了拷打折磨,从此身上就落下残疾,想到今日这份意气,难免为他可惜,蹙了眉头,想着若再有这事,秦昭又要如何作为。
秦昭看她蹙了眉头,扔下巾子坐到她身边:“善儿想什么?揣摩袁家的用意?含之是没有这么多心思的。”既忠且直,倒不似他的父亲,可既姓了袁,此时便不能再走得太近。
卫善摇摇头:“袁相的用意,还用揣摩不成?昰儿这样小,拴惯了的小马驹,大了也撒不开腿跑出去,袁礼贤想学熬鹰人,把这只小鹰熬出来,这鹰就听凭他的驱使。”
秦昭一怔,侧脸看她,这么看她面颊圆润,脸上稚气未脱,与夜里点着灯瞧自又不同,嘴巴一翘的神气,又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伸手刮刮她的鼻子。
卫善懂得的,正元帝也一样懂得,又怎么会眼看着儿子,当别人手里的鹰,此时不发作,那是还没到发作的时候,袁家如今看着势必大,能不能长久,还得看正元帝的寿数如何。
袁含之此时竟还有心思操心别人的事,卫善翻身抱住秦昭的腰:“我才想这些,就已经累得很了,二哥该多累?”说着坐起来,手指头按在他额角上:“我给二哥揉一揉。”
秦昭还想夸她的,被两只手指一搭,头又枕在她腿上,眼睛暗幽幽的看向她,张张口似有话说,卫善把耳朵凑过去,秦昭几个字便把她说得面飞红霞。
抬起头来正要捶他,见他弯着眼睛,眼底是掩不住的深情,羞赧一笑,下颔轻点,声音细细的:“夜里给你揉。”
秦昱的婚期定在八月里,六局十二司的尚宫不住出入甘露殿,卫善偶尔也进宫帮手,卫敬容多是派给她些闲事,往各殿里走动一回,再去东宫看看太子妃和小皇孙,再有两月姜碧微就要临盆,也要多加照拂,这事不能指望太子妃,还得自己时时盯着。
又把秦昱身边的宋良娣提上来,让她打理延英殿里的布置。杨宝盈要当齐王妃的旨意一下,豆蔻很是病了些日子,宋良娣心知事情隐隐不好,是自己身边的人漏了消息,却咬紧了牙关,怎么也不敢说。
这事她本就做理隐秘,又还没出手料理豆蔻,秦昱竟然不知,跟着就约束宫人不许出殿,延英殿里自接了旨意,就忙起齐王大婚的事,宋良娣越发恭顺,也不再同豆蔻起争执,几件事都办得又快又好,倒让卫敬容夸了她两句。
宫里都在预备着秦昱的婚事,连中秋宴都简办了,偏是中秋这一日,东宫里的云良媛没了。
信报送到甘露殿时,卫善正在对给杨家的赐物,正元帝不曾加封官职,也没有加厚赏赐,光这两条,就足够秦昱心头不乐了。
东宫太子妃大婚的时候,正元帝赐了两座百鸟朝凤花枝落地灯,到秦昱灯还是灯,跟龙凤全无干系,礼单是比着太子那会儿,删减再添的。
腊梅一来报信,卫敬容还一怔:“并不曾听产云良媛的病症,怎么人就没了?”到底是皇孙的生母,生产之后亏了元气,一直将养也没养回来,前些日子赐下果品时还说人能起床谢恩了,怎么这会儿竟没了。
卫善搁下礼单:“姑姑劳累,还是我去看看罢。”
腊梅有些怵她,这位公主王妃的眼睛太利,抱养孩子那件事,已经同太子妃不和,怕她用云良媛的死做文章。
被卫善一眼看破,懒得理会,本来宫中有喜事,云良媛的死也不会大办,按着礼收裹了,再念两卷经,连秦显都还未落葬,棺木只怕就摆在秦显的身边,依正元帝的性子,只怕要厚赏云家的。
出了甘露殿的殿门,卫善便问道:“云良媛是怎么没的?”
腊梅喉咙一紧:“云良媛一向身子不好,前先日子看着有了起色,我们娘娘还抱着皇孙去看过她,也不知怎么,昨儿夜里人就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