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这些日子病着,宋良娣才要说话,又咽了回去,望着那一晃一晃的竹帘扶住了丫头的手,收回目光,吩咐宫人:“去催一催尚织局,咱们宫里的衣裳可做得了没有,还有百子帐,这会儿都该挂起来了。”
说完了这些望一望屋门,那细竹帘子依旧在晃,心里一颤,每回秦昱去了,豆蔻就要歇上两日不起身,先还当她是拿乔,次数多了,便能闻到那屋里一股药油味儿,闻得人心头直发慌。
宫里处处着紧着办齐王婚礼,卫敬容却在此病了,吹了风发起高热来,人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进了八月卫敬容的身子便不好,吃不下睡不稳,请了太医来看,只说是过于劳累,要多歇息少烦心,药还没吃上两帖,人就病倒了。
正元帝在紫宸殿中听见消息,立即放下奏折到了甘露殿,徐淑妃陪在一侧,看见正元帝来了,赶紧道:“娘娘实在太操劳了,太医按了脉,说这些日子再不能烦心,得静心养病才是。”
自二月起宫中大小事便没断过,正元帝病了,也是她一力苦撑着照顾,除了照顾他,又要看管两个孩子。太子丧仪,东宫添子,齐王娶妃,桩桩件件都是皇后在操持,平日里看着没什么,身子实已经似个纸糊的灯笼,风一吹便把人给吹倒了。
卫敬容人迷糊着,看见正元帝来,还待挣扎起身,被他按住,还伸手替她掖一掖被角:“你歇着,有事叫阿徐代劳就是,要是想善儿,就叫她进宫来陪陪你。”
卫敬容缓缓点点头,结香捧了金盆进来,徐淑妃正要伸手绞帕,正元帝一伸手:“我亲自来。”一摸那水里是加了冰珠的,点一点头说结香办差仔细,绞得半干给卫敬容搭要额上,看她阖了眼,又吩咐结香:“殿里不要贪凉多摆冰盆,在外室摆上两个,着宫人扇扇子打凉风进来,平日也多盯着她吃些温补物,你们娘娘身子一向不好,平日里亏得太多,这回且得仔细养养。”
跟着又调头叮嘱徐淑妃:“阿徐办事一向合皇后的心意,她从来是个操心的性子,有些事就别叫她过问,这些烦琐事,你看着办了就是。还有乔昭仪几个,她是喜欢的,陪她来说说话也好。”
徐淑妃越是看越是垂了眉,口里不住应是,心中却不住惊异,陛下从来未曾这样体贴过,便是对杨妃也从未如此,等看他还侧身看着卫敬容,替她拢拢襟前的散下的发丝,就更低了头不敢看,心里怎么也难信,都夫妻二十年了,难道到此时才生了些夫妻情宜不成?
徐淑妃眼中不敢看,口里不住应着:“娘娘这些日子确是太操劳了,我必日日过来,陛下也不必太过忧心。”
正元帝略坐一刻,结香奉了茶托来,他挥一挥手:“不吃茶了,胡成玉还等着呢。”站起来立时即走,王忠一直等在外头,一行人又急步回了紫宸殿。
这就更奇了,徐淑妃惊异,结香几个倒还好些,连日来陛下对娘娘越加体贴,按着正元帝的吩咐,在外室摆了两盆冰,让小宫人打扇子,又备下甜汤,等她醒了喝上些。
皇后积劳成疾,正元帝日日赏赐不断,宫务让徐淑妃代理,每回下朝都要去甘露殿探一探皇后的病,卫善碰见过几回,看他模样不似作伪,比徐淑妃几个还更惊愕。
正元帝何时对人有过这样的心思,就算是他喜欢的,也绝没不肯费这么多的心,对杨妃如此,乔昭仪符昭容,哪个不是三天的新鲜劲。
卫善见着惊奇,卫敬容却安然,看王忠送了果子点心来,便让这宫人把备好的绿豆百合汤送上:“天天都烦着大监跑一趟,虽立了秋,也一样暑热,喝些汤再走罢。”
王忠从袖里掏出帕子抹汗,坐了半个椅子,笑道:“陛下政务繁忙,还日日挂念着娘娘的身子,今儿又问了太医,娘娘的病症可轻了些。”
卫敬容咳嗽一声,帕子掩了口缓缓说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也有了年纪,不比原来年轻的时候能硬熬了。”说着指指卫善昭:“小辈们来瞧瞧我,我心里也很高兴。”
王忠捧着琉璃汤碗:“晋王王妃孝顺,娘娘有福。”
卫敬容着人盛上些栗子,才刚进上来的新栗:“看着陛下,别叫他贪凉多吃蟹,他吃着药呢,小葡萄也不可多食,生花发痘最易上火。”
王忠一一点头应下,又带了甘露殿自造的肉酱虾酱回去,让光禄寺烘了饼来,抹上一点算作歇午的小食进给正元帝。
秦昭托着卫善的胳膊出殿门,虽入了秋,这样的天走上两步额上就要泌出汗来,正元帝越是热越不愿意动弹,竟还天天过来看望姑姑,她咬咬唇儿:“陛下的腿,必是好多了。”
秦昭和她想的一样,两人都不肯信正元帝会忍着腿疼过来看卫敬容,可就算他身子舒坦着,也不会天天过来,两人对望一眼,眼睛里都是一个意思。
卫善同秦昭一处时,说话举动还同原来一样,鼻尖一皱:“真是古怪,天难道要下红雨?”
秦昭一听便笑了,心里也不肯信,伸手取过她手里的小扇替她扇风:“看看再说罢。”已经八月,冬至大祭之后还有元日大祭礼,朝臣们都等着看,典礼上皇帝初献之后,会让哪一位皇子亚献。
卫善犹疑,卫敬容也是一样,看着安然,却处处约束了宫人,不许放肆,对秦昰如意也更严厉,如意已经开始学规矩了,她比别的孩子都不一样,是在父亲的宠爱纵容里长大的,最不怕正元帝的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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