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想会有这样的机会,叶惟仁原来就是秦昭放在东宫学士里,等着他一步步升迁的。秦昭虽然读书晚,可从小就经历得多,等开蒙读书,最爱读的就是经史,许多心里明白,却不出的道理,史书上都一字不差的写了下来。
他与秦显确是兄弟情深,可那是当兄弟当同袍的情宜,等到一为君一为臣时,能防得住这许多口舌,又能抵得住世事变幻,防人之心不可无,前车之鉴就有卫家。
这些人往后便是秦显的肱骨之臣,和这些人结下善缘,与他并没有坏处,甚至捧上两个起来,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日后方能稳坐晋地。
棋局变了,棋子却还没变。
秦昭手执狼毫细笔勾勒梅花花瓣,又沾了黄色点梅蕊,和卫善背贴着背,一弯腰她人就滑下去,靠在他背上,半点骨头也没有了,点了两朵,笑问她:“给娘挑了什么生辰礼?”
卫善手指头在库房单子上划过来划过去:“我看这对牙瓶不错,又吃不准是不是姑姑给我的。”把头一歪:“从你南边带回来的东西里挑,又怕落了陛下的眼。”
打什么仗都有油水可捞,江南那个厉振南更不必说,言官参他,参的就是他家财万贯,江宁王要靠他守住江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天下比拳头,最后还是捞银子,若不是为了钱也就不造反了。
虾蟹各有道,河上禁运了,底下做贩私货生意的却断不了,生意反而日见红火,黑市上南边的东西卖得比原来更好,小小一个郢城,周围俱是商贩,就没有商人不敢走的路子。
秦昭守着郢城,严查大夏的间谍,却放了商户一条财路,市舶司一样在运作,这些缴上来的税款不能取,可进贡的东西却有他的一批。
这些登记在册,还有些是当年大夏宫里带出来的物件,其中有一只玲珑夜光灯,知道卫善夜里怕烛火,被秦昭搜罗了来,这只玲珑夜光灯,也不知是如何打造,夜里不必灯,摆上就是亮的,混了罗贝和萤粉。
据说原有一对儿,只寻着一只,是秦昭想给她点上,可她又不怕黑了,睡在他身边,怎么还会怕中州王攻进皇城放的那些火。
“有些不打眼的,只是做工精细些,这对宝瓶便不错。”秦昭画完了消寒图,和卫善一起挑起寿礼来,那对宝瓶是一对儿转瓶,里面那个玉筒上雕着四样花卉,转一格就是一种花,凭添些意趣。
卫善一听拿笔勾了,配上自己绣的百个福字的黑金纱,用大牙屏装起来,再挑些锦缎如意,这份寿礼也很能看了。
她和秦昭送的,自然件件都讨卫敬容的喜欢,杨宝盈已经探了两回口风,这还是她头一回办寿礼,原来秦昱没有妻室,随意些还罢了,如今既有了妻子,寿礼便不能马虎。
原来都是简薄着办,可正元帝这回竟要替卫敬容大办千秋节,往年那是赵太后才有的,卫敬容回回推却,年关将近,户部一年的帐还未平,对起来有盈余还罢了,若是亏损,再大办寿宴,总不妥当。
两人挑完了贺礼,外头雪珠落成了雪花,轻飘飘落到地上,沾地便化成了水,守着窗户听见“噼噼啪啪”一阵响,卫善搓着手馋起糖年糕来。
让厨房送些各色年糕,就在小炉子上架着烤,烤得年糕松软,粘上洁粉雪花糖,咬一口满嘴都是糖霜的甜味,秦昭自己一块没吃,烤好的两块都进了她的肚子,卫善推了不肯再吃,外头响起小福子的声音。
“王爷,户部的周郎中又来了。”小福子也搓着手,闻着书房里头的年糕香味儿,咽了唾沫,这么坏的天儿,周郎中又跑一趟,难不成还想这个天里把王爷请到户部却对帐不成。
秦昭咬了一口年糕,卫善举着签子送到他嘴边的,一只手还托着怕落糖粉,听见小福子的声音就皱眉头:“这人还真是块狗皮膏药。”
周郎中为着户部对帐,不知跑了多少趟,秦昭一直没去,今日他趁着落雪珠过来,倒不能不理会他,秦昭吃了一块年糕,饮了口茶,这才道:“把人请到书房来罢。”
书房里铺着消寒图,又是一阵脂粉茉莉香,书桌上还铺着卫善没画完的秋狄图,她一听秦昭这话便笑了,眼睛一弯,藏到内室去。
周郎中三十岁当上的从四品吏部侍郎,也就因着年纪最轻,这才回回都派他来,年轻人跑腿受气,总比年纪大的要能拉得下脸面来。
往晋王府来不是什么苦差,至多见不着人,一时去跑马了,一时又去了离宫泡温泉,回回都客客气气引他进去,花厅里喝一盏茶,再奉上些点心,由长史把他送出来。
几回都请不到人,到底是有些麻烦,这回来就是觑着外头落雪,晋王总不会这个天还往外头跑,好容易堵着了人,跟着小福子绕过回廊进来,掀开帘子就是一股子暖香气,他在外头冻得久了,一个喷嚏打出来,赶紧拿袖子掩住。
进门先给秦昭行礼,跟着才刚抬头,屋里一座十二扇的红纱花鸟大屏,垂了水晶帘,玉盆里摆着金香橼金佛手,两边玉瓶供了两枝粗壮蜡梅,地上铺着大红金线缠枝莲的地衣,白玉香炉里点着松针香,隐隐浮动着脂粉甜香味,一派富贵闲人的景象。
外头都传晋王与永安公主恩爱甚笃,桌上铺开纸墨,屋里显是还有人在,周郎中耳里听见环佩声响,更不敢抬头。
秦昭笑一笑:“周大人这回又是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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