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个虚数也让秦昱面上作色, 让工部把修晋王府时的批条单子拿出来,领了多少,用了多少, 最后可有节余。秦昱冷着一张脸,自己的府邸钱领得少了。
工部官员还没和这位王爷打过交道,上来一听这话立时愣了,倒是个工部郎中是久在办事的,婉转说道:“既是晋王府,可也是公主府,两笔一起办了,帐上的银子这才多些。”
还省去了给卫善建公主府的钱,这可又是一笔大开支,驸马宾客那些零零碎碎的仪仗官职通通省去了,除了礼部拟大婚礼仪单子的时候麻烦了些,余下通通省事。
工部郎中回了这么一句话,倒把秦昱给噎住了,他没办过事,同这些人也没打过交道,只凭着王爷的身份才能压人一头,自觉面上无光。
几个户部的官员绕过他走,两位侍郎彼此对望一眼,都知道崔尚书这回去紫宸殿是要告状的,还不知这位齐王殿下能在户部呆到几时,对他倒比原来还更客气些。
秦昱面上几番变色,到底笑了出来:“倒把公主府这事给忘了。”这会儿才想起来,因着少建一个公主府,皇后还在正元帝跟前又得了许多褒扬。
秦昱本就生得面红齿白,换过颜色倒也是一张讨人喜欢的脸,他今日倒比前几日要收敛得多,也是心中有了比较。
他和秦昭两人同在一处,便立时就觉出这些人对待他与对待秦昭是不同的,侍郎郎中待秦昭的客气里还有些了亲切,对他的客气,一多半都是疏离。
等到值房的小太监沏了好茶来,秦昱奉在手里面色销霁,掀盖一看便知是崔尚书自备的茶叶,崔尚别无所好,只好茶道,和胡成玉两个倒能说得上话,连正元帝赏赐他,也是赏他好茶。
秦昱刚到户部就送了他半斤雨前龙井,如今南北不通,雨前龙井又以吴地最佳,这半斤的雨前龙井,一片片叶瓣儿差不多跟金叶子似的贵,崔尚书推辞再三,最后把这半斤茶叶搁在户部的茶柜里,有客来时沏上这么一盏好茶。
秦昱就坐在秦昭离席前那个位置上,用过的茶盏小太监还没收起来,他搁下自己手里那只甜白瓷的茶碗,掀开了秦昭喝过的那个,见是些茶叶梗子,面上微微带出些笑意来。
秦昭一路撑着油伞往后三殿的甘露殿去,雪珠越落越大,早上出来还只有黄豆大,这会儿桂圆似的大,落了一地,砸在地上碎开来,小太监们披着蓑衣油布正在扫这落下来的冰珠。
卫善就趴在甘露殿南边大窗的窗框上,等着秦昭过来,结香捡了两颗冰珠送进来,卫敬容一看就叹息起来:“落雪还罢了,下这下可不伤了秧苗。”
卫善伸头去看秦昭,脖子里围着一圈火狐毛,搓着手道:“姑姑正可上表,把办千秋节寿宴银款,使粥做功德,还可建言陛下减轻来年的徭赋。”
卫敬容手里拿着一串珠玉,套在如意的脖子里,她这么点儿大就知道这些东西好看,戴在身上就不肯再脱了,手指头捏着桂圆那么大的东珠咯咯直笑。
卫敬容看女儿笑,自己也笑起来,听见卫善这话,怔得一怔,正元帝是极厌恶别人违逆他的意思的,朝臣驳他心中所想,他还能站在天下大事上忍让一番,如今难得起意要办千秋宴,违了他的意思,他心里总归不乐。
卫善扭头看见卫敬容蹙眉,咬一咬唇,若是原来正元帝听见推拒必是要不高兴的,难得他有这个心思,推拒了他就是给脸不要脸,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林一贯冒着冰珠送了一道汤来,八仙过海的汤盅里盛着红白鸭丝汤,说是陛下特意吩咐了给皇后娘娘补身子的,还叮嘱她再爱吃蟹也不能天天叫蟹黄小饺子当点心,总共就叫了两回,昨儿一回,今日一回,今天这一屉,还是叫给卫善吃的。
一并送来的还有一匣子蜜糖点心,掀开来拿玻璃碗小盅盛的冰雪糖荔枝,两支银签,一看就是给如意的,卫善看见了便半真半假的报怨一声:“姑父可把我给忘了。”惹得林一贯又跑一趟,送了一碗杏仁糖酥酪来。
卫善这片刻沉吟,落在卫敬容的眼里,她扯一扯嘴角,想露出个点笑意来,依旧又敛了回去:“善儿说得有理,让颂恩拟表罢。”
心里暗暗有些惊异,卫善虽不是头一回说这些,可看着落冰珠立时就能想到二种建言,这还是头一回,清名美名之外,还要正式建言扬名,卫敬容品度着丈夫连日来的反常,倒觉得这事可行。
卫善说完了话,才在心里转一回,先试探停办千秋宴,若是正元帝点头肯了,再上建言表,若是头一样就被驳回,姑姑还能说是忧心百姓所至,再加上户部盘帐,种种事体加在一处,正元帝必有八分肯。
皇后广有贤名,对秦昰的好处就更多了。
两人说到此节,便听见宫人道:“王爷来了。”
卫善抬头去看,两只手扒着窗户,就看秦昭披着大氅从殿门进来,一把油伞牢牢撑在手里,伞檐压过眉眼,再往上两步,伞檐一抬,眼睛正对着卫善,看她裹得毛绒绒的呆在窗边等着,眉毛一挑笑了起来。
卫善跳下榻去门边迎他,卫敬容哎哎两声,秦昭已经进了殿门,正要解下大氅,看她过来,一声叠一声的让她小心。
卫敬容看着就笑起来,如意瞪大了眼儿,黑葡萄似的眼睛圆溜溜的转,学着秦昭的声调也说起“小心”来,如意很喜欢这个哥哥,每回他一来,就伸手要他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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