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膳送铜锅到紫宸殿中,正元帝已经一年多都未曾饮酒了,今日开戒,薄饮几杯把肚里的馋虫勾了出来,魏宽更是喝得面上泛红,他一吃酒,一张脸便红得好似关公,一杯连着一杯,把自己灌了个半醉,这才醉眼迷蒙的看向正元帝:“哥哥不厚道。”
从他嘴里能说出这一句来,显是气愤已极了,正元帝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张密奏来递到他手里,魏宽看一眼便鼻中喷气:“我看不懂这文绉绉的东西。”
正元帝不以为忤,把密奏抖开,这上头是从大夏送来的密报,袁礼贤通敌,通的是大夏边防厉振南,船只经厉振南的关卡进入运河下游,大业风一吹,江宁王的宫中便也跟着结了一层霜。
厉振南守着运河关卡,是许多官员的眼中钉,就连江宁王也是既要用他,又要疑他,当年失掉郢城便被无数人弹劾,如今又出了这一桩事,正元帝只消伸伸手,罪状便似雪片一般飞向大夏宫廷,飘落在江宁王的御案上。
魏宽瞪红了眼,茫茫然看向正元帝:“大哥的意思,是要除掉厉振南?”再换一个将领根本就守不住吴地,大业战舰齐备,只欠东风,只要厉振南被换,江宁王便是自毁长城,拱手把江山送给大业。
魏宽回过神来,他喉口梗住,一口肉再咽不进去,正元帝却说得兴起:“我只当我老了老了,这辈子没有这一天了。”
魏宽双目被铜锅蒸腾冒出的热气熏得更红,他怔了良久,一下扔开了酒盏,伸手拎起壶来,对正元帝道:“祝陛下早日一统江山。”
正元帝哈哈两声,面上郁色尽去,举着杯盏一口饮尽,伸手拍一拍魏宽的肩膀:“朕的江山,怎能少你这一员猛将,跳梁小丑不值一哂。”
魏宽也昂头哈哈笑了两声,脖子一抻灌下一壶苦酒,低头只顾着喝酒吃肉,两壶早已经喝尽了,干脆抬了两坛上来,仿佛两人还年轻时似的,一人喝了一坛子。
魏宽喝得烂醉,正元帝也已经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两人倒卧在一处,王忠让金吾卫把魏宽扶出去,魏宽本已大醉,两个金吾卫把他扶到宫道上。
这会儿早已经宵禁了,没有金鱼符出不了宫城的门,只得暂且把他扶到兵部的值房中去歇息,魏宽吃了酒热,被冷风一激,醒过来欲吐,两个金吾把他扶到树边。
魏宽扶着树干呕半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人倒越发清醒了,抬头望向紫宸殿,看那殿顶兽首,忽地想起当年打进皇城时的事来,他喉头滚动呵一声笑了出来。
两个金吾只当他醉了,魏宽垂下头去,两人把他架到值房,自有小太监侍候着换衣擦脸,又沏了热茶来送上,听见屋里酒鼾如雷,这才退出去带上门。
王忠着人扶魏宽出去,正元帝喝得比魏宽少得多,饮两口送上来的蜜茶,看见王忠托了个托盘进来,里头搁着一枚枚绿签,王忠躬身奉上,正元帝本不待伸手,顿得一顿,今日酒饮得多些,又吃了羊肉,身上确是燥得慌。
他正迟疑,王忠便道:“陛下清心许久,也可适时享乐。”
正元帝确是许久不曾传人侍奉,今夜兴致高涨,仿佛弹指之间便可攻下吴地,把大夏余下那一半江山都收归大业,懒洋洋伸出手去,从那十几枚绿头牌里挑了一枚出来。
王忠接过一看,见上头刻了一朵琼花,依旧躬着身子:“是浣花阁宓才人。”
正元帝倒还记得这个娇媚的小才人,点一点头,不曾再换,王忠便吩咐人把宓才人抬进紫宸殿来,自己把托盘交给了林一贯。
林一贯才出门,便有小太监要接过去,被他瞪了一眼,亲自把绿头牌送进敬事房,却不曾把牌子挂起来,而是收进布袋中,每一块绿头牌上,刻的都是琼花。
宓才人第二日便得了许多赏赐,连甘露殿中也一并发下赏来,正元帝离得清虚完了,不必再跟着他做早课谈道术,头回解禁还知道节制,可他原就在情事上少有顾忌,起了这个头,便隔上三五日就要传一回宓才人。
袁礼贤的案子,到年中还未结案,江宁王迟迟未有决断,南边朝中弹劾厉振南的人越来越多,江宁王却顶住了压力留中不发。
而士林中为袁礼贤喊冤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些读书人齐聚在皇城中,由人领头上书谏言,闹得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袁相出名便罢,袁含之也因为也广扬诗名,由此纠集的人不在少数,这个新年,一南一北两个皇帝的日子都不好过。
魏宽那日吃醉了酒回去,曾文涉打听着典膳还往紫宸殿中送了锅子,知道正元帝不信袁礼贤,却深信魏宽,一时且扳不倒他,魏宽又是个粗鄙人,上来便是拳头,惹不起他,便只好躲着他。
正元帝以为安抚住了魏宽,也约束过曾文涉,他原来起义推翻大夏是众望所归,却不曾想袁礼贤竟有这样的人望。
曾文涉查来查去也没查到袁府里有多少银子,他再不相信袁礼贤同大夏有这样的交际,竟不贪图银财,可库房里没有,家里搜出来的东西远远不及曾文涉心中所想。
难道袁家还能把银子铺了地不成?掘地三尺也没找到钱财,原还咬牙想做假,金饼上又不曾刻下名字来,可师朗步紧盯,看他把袁府的青砖地都起出来堆到一边,拂了袖子道:“曾相可要去茅厕掏一掏,也许袁相视金钱如粪土,把金饼都沉在茅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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