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奉了茶来,宓充容满面殷勤的请卫善用茶,又捧了七八样当茶的点心,海棠果子千层雪酥,还有卫敬容那儿特意赏下来的单笼金乳酥:“也不知公主爱用什么,只好让典膳都进一些。”
她越是有意在姐姐面前显摆今日尊荣,宓美人的脸色就越是难看,卫善看了一出姐妹大戏,才让沉香把毛皮料子取出来:“这是我自晋地带来的,天儿眼看着就要凉了,给你做几身衣裳穿,罩着羽纱面儿做件里面烧的斗篷正能下雪的时候穿。”
宓充容拿起皮毛来在手中摩挲,一面轻抚一面称赞:“多谢公主惦记,这毛料又软又密,可真是好料子,到大年宴时,我必然穿着。”
卫善不曾久留,让她们姐妹说话,卫敬容既能提起妹妹来,宓充容的身边自然有甘露殿的眼睛,不论宓美人想替杨家传递什么,也都瞒不过卫敬容去。
宓美人挨到妹妹身边,在她耳边叫了一声小名,仿佛姐妹两个还在杨家别苑时的那样:“妹妹就算与我生疏,可咱们依旧是姐妹,我有一桩要紧事,一知道便立时来告诉你。”
宓充容抬抬指甲,捧了牛乳燕窝粥吃着:“姐姐有甚事,说得可真吓人呢。”
宓美人按下心中气愤,面上泫然欲涕:“妹妹肚里这个孩子,活不久了。”
第284章 生路
宓充容面色一沉, 正要反唇相讥,转脸又笑了起来:“姐姐可是在积香殿中日子过得太闷了?胡思乱想,想得人都魔怔了。”
积香殿是内宫最偏僻的所在, 宓美人深居其中,寻常也不得出入前宫, 身边的宫人又换了一波,她期望着杨家能再扶持她,跟着又期待秦昱能扶持她, 件件都落了空。
宓充容盯住姐姐的脸,姐妹二人单以相貌论分不出长短来,可神态举止早已不同, 宓充容倏地收了笑意:“姐姐心中怨我,说上几句难听话倒还罢了, 要是传了出去, 说你诅咒皇嗣, 妹妹想救也救不了你。”
宓美人紧紧攥住她的胳膊,她这些日子消瘦了许多, 手腕伸出来只有妹妹的一半, 小宓充容本就生得圆润,如今两人并排坐着,更显得面似满月, 肌肤晶莹剔透,她欲挣开姐姐的手,张嘴就要喊人进来, 大宓美人却道:“难道你忘了那药?”
小宓充容面上立时色变,一只手扶住了腰,满面惊惶看着姐姐,大宓美人心中得意,脸上却依旧是那付忧愁相:“妹妹也不想想,咱们喂陛下吃了多少回药?符昭容的孩子是怎么落的,你我难道不知?”
小宓充容面色煞白,两只手抚在肚子上,怔怔看向姐姐,一时声色大变,抖着声儿道:“符昭容的孩子,当真是因为那香药?”
两人有过一段一同侍候正元帝的时光,送进宫时杨家特意做了两盒子桂花香口糖,裹了厚厚的饴糖外衣,瞧着是个糖球,中间是空的,里头有些药沫,行房之时,咬碎糖丸把那点药沫含着糖渣度到正元帝口中。
姐妹二人打小就是这么调教出来的,咬糖喂糖自有一套,正元帝得了趣味,那一段日子便时常召见她们,直到杨妃出事,杨家失宠。
两人在府中时也曾听过些密事,当时的杨娘娘最得陛下喜爱,也就是因着这一点点药沫,杨家千金也一样用药,她们两个婢子吃这香药增陛下兴致就更是寻常了,可小宓充容从不知道这药会让孩子活不长。
大宓美人看她牢牢护着肚子,到底忍耐不住,露出些笑意来:“陛上龙精虎猛,便不吃药时你我两个也不吃力,可后宫怎么除了齐王久未有子嗣。”
“胡说,皇后娘娘可有雍王殿下如意公主。”小宓充容将信将疑呐呐开口,却见姐姐脸上笑意更深,不由自主便压低了声音,眼睛往珠帘外头一睃,见宫人都退了出去,这才心中稍安。
“你我进宫晚些,如意公主可是陛下冷落了杨娘娘才有的,咱们若不是因着她失宠,又怎么会进宫?想必雍王当日也是一个道理。”那会儿用药少,正元帝底子又比常人壮得多:“待到符昭容,这胎可不就在肚里没了。”
宫妃若是接二连三生下死胎来,正元帝原来不明白,此番也得彻查,杨家要倒,两姐妹哪里还能活,小宓充容一下被捏住了生死,扶着肚皮道:“娘娘会救我的。”
宓美人哧笑一声:“妹妹真是痴心,皇后娘娘和杨家斗了一辈子,若能捏死杨家,她难道会心慈手软?”想到积香殿中的清冷岁月,宓美人阴恻恻看了妹妹一眼:“如今也只有再找齐王,才能挣一条活路了。”
宓充容抚着心口,她对卫皇后投诚,确不知道这药会引起后患,肚里的孩子好便罢,若是不好,皇后娘娘会不会保她?
临近年关,晋王府中既要预备年礼,又要预备年宴年菜,管事长史丫头婆子,自上到下都不安闲,卫善占下了秦昭的书房,开了东阁大窗,一面吩咐事儿,一面赏外临水边开的那一圈红梅花。
屋里暖融融熏着香,太初每日午后都要趴在铺了软毡的长案上,拿手指头沾着红朱砂,去点铺在案上的九九素梅消寒图,自宫里赐下素梅消寒图她便喜欢上了这个,一日要点满一张。
丫头们便到外头去买了厚厚一叠的消寒图来,让她“画”梅花玩儿,卫善看她越玩兴头越足,又叫人从库里取了金粉来,点上一朵红梅,就在那花蕊里洒些金粉。
这金粉原是备着抄经书用的,得调成金砂才用,被她一碟子倒了个干净,整张纸上都是金粉,拿手抹平了,捧给卫善看:“送给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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