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他也不算是半点好处没捞着,也当过宰相,手握重权,可他心里明白,他能登上宰相位,都是凭正元帝的心意,说是宰辅,不如说是棋子,他比袁礼贤听话,可又终究学不了胡成玉。
正元帝用完之后就将它随手弃在一边,可自己这颗棋子只要还在,总能派得上用场,他深知正元帝一块心病便是晋王,虽如今是弃子,往后也可以是砍向晋王的一把刀。
他这才摆出一付悠然的模样来,整日垂钓读书,果然被他等到起复的一天,正元帝将他派到陇右,
为的就是截断粮道,谁知秦昭用兵神速,这么快就攻占下了高昌。
曾文涉也是没了办法,这船眼看着不稳了,立在船上还有舢板可挡一挡水,若是跳下船,顷刻便被汪洋覆灭,只得一条道走到黑,眼前再坏,总不至立时便死。
如今却不一样,朝中另立新君,新君母家势弱,在甄家和云家两家之中,他选了甄家,云氏空有封号,宫中朝中都无人,新帝年幼,又如此依赖太后,甄家是他的不二人选。
只要搭上了甄家,就是搭上了新帝,太后身边一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此时跳出来的哪还有比他官位更主,势力更大的人。
就算齐王赖在京城,等到除服再娶,那也不过二十七个月的光景,卫家又如何会留他在京城,必要将他早早打发去封地,齐王一走,他就是锣鼓少了铜锤,无戏可唱,不如早早换主,效忠新帝。
曾文涉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杨家女重病没了,正好替三儿子再聘甄家女,只可惜太后是独女,只有兄弟没有姐妹,打听得知甄家适龄的就只有隔房女儿,出身虽差了些,也咬咬牙替儿子聘下,只等妻孝一过,就讨甄家女进门。
拿这个当作跳板,与甄家大房牵上关系,从此既是儿女亲家,又是朝中助益。憋屈了几年,好容易有一刻安闲,才刚打发了老妻将给甄家的聘礼再多加一成,把杨氏所出的一双儿女打发到乡下田庄上去,门上接着便报,说齐王府派人送贺礼来了。
曾文涉手里托茶壶,知道秦昱这是着急了,挥手着人看茶上点心,自个儿依旧看着池中游鱼,也论轮到秦昱坐坐冷板凳,着着急了。
秦昱听管事说根本没见着曾文涉,气得摔了手中茶盏,宋良娣知道他心绪不佳,赶紧让儿子缩回屋中读书,承庆本欲背书给父亲听,又被人牵了回去,再写三张大字。
隔得片刻便听说王爷命人开了库房,从里头挑出先王妃的妆奁来,杨宝盈一死,秦昱立即便把她的屋子收拾出来,东西统统扔进库房,半点儿也不留恋。
杨宝盈是怎么死的,府中这些姬妾人人心中有数,夫妻两个时常关起门来说私房话,突然便传言王妃给太孙下毒,瞒得过旁人,又怎么瞒得过两人手底下讨生活的姬妾,原本你争我斗,突然之间听说主母死了,个个噤若寒蝉。
王爷对一道长大的表妹都能如此,何况是她们这些选上来的人,原来眉高眼低成日纷争不休,刹时间后院便安宁起来,谁也不敢挑事出头。
宋良娣使人给小禧子一对儿金牌,打听秦昱开了杨宝盈的妆奁,从里头挑出一对儿朝阳累丝金凤冠儿,抠出上头十五六颗烧红宝石来,装进嵌镙贴贝的锦盒之中,又挑出一对嵌宝金手镯,也一并盛在盒中,揣在怀里进了宫。
秦昱直往蓬莱殿去,将这锦盒呈上:“闻说嫂嫂娘家的堂妹要与曾大人的儿子结亲,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这对镯子正合新妇戴。”说着打开那只锦盒,阳光一照,满室都是宝石的光辉。
秦昱从未曾疑心过杨宝盈是不是杨夫人的亲生女,便是因着杨宝盈的这份妆奁实在太厚,若非亲生哪里舍得办这样的嫁妆。杨家不比卫家占据业州财力雄厚,却也是兵祸之中四处搜刮了许多物好物件的,譬如那顶朝阳累丝凤冠,便是前朝王府中搜捡得来的。
甄氏一看便道:“这也太贵重了些,怎么能当三弟这样大的礼。”她自进宫,便没受过亏待,四时衣裳金银首饰,都是捡上好的给她,眼前也算见过好东西,这样成色的宝石实在难得。
曾甄两家才刚过定,她这里的衣料金玉也还没赏下去,宫中人都未送东西来,秦昱倒跑在前面,送的东西又如此贵重,叫她心中一暖。
秦昱笑一声,看她还未明白,指尖点一点宝石:“这对镯子是前朝旧物,宫廷匠人御造的,至于这一匣子宝石,是我特意搜寻了来孝敬嫂嫂的。”
他把这盒子往甄氏面前一推,目光在甄氏脸上慢悠悠打了一个转儿,眼角露出笑意来:“我想着嫂嫂拿它嵌了头面,定然好”自觉失言,顿得一顿,这才又道:“正合身份。”
甄氏闻言一怔,耳朵都跟着烫起来,正巧宫人送了茶果点心上来,龙凤描金攒盒里盛了杏仁佛手酥,秦昱一见便笑:“难为嫂嫂记着我爱吃这个。”
这是甄氏自己爱吃的,秦昱回回来,回回都有这个点心,看个两三回,怎么能不知道,只说成是自己爱的,伸手捏了一块送进嘴里,把那一盒子五块酥糕俱都吃干净了,见甄氏还不说不动,着意冲她多笑几下,温言道:“嫂嫂若有什么难处,不能对别人说的,只管告诉我,我替你办。”
甄氏禁不住心口咚咚直跳,秦昱这目光,她曾见过,在秦显的脸上看过,在秦昭的脸上也看过,一个看的是姜碧微,一个看的是卫善。轮着她自己了,只觉得耳热心跳,手脚发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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