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庆本在宫中读书,经得此事,便告病在家,卫敬容管事时时还时时派人去看,照拂齐王府中几个孩子,年中赏赐从不减少。
等她撒手不管出去皇家寺院,甄太后掌权,可没饶过这一府的人,先是挑剔齐王府的错处,甚个年节贺表写得不精心,甚个大宴之中举动失仪,每挑一样错处,便扣些俸禄。
齐王府无权无势,也无人相帮,倒有老臣帮着说项两句,譬如齐王年小,也与事无补,一年的俸禄怎么经得起这么七七八八的扣着,渐渐拿府中的东西出去典当,才能支应起这么一府的人。
到甄太后被开管起来,魏宽建立伪朝,齐王府的日子才算好过起来,可宋良娣依旧带着儿女缩身在齐王府中,紧闭府门绝少外出,朝中不论大事小事,都甚是乖觉。
伪朝建立,亲王之中,能上贺表的只有承庆,齐王府如今如何也逃不过去,一经人游说立时就上了贺表,也正因如此,魏宽才留了他们一命,他们母子安安稳稳的在伪朝里活了下来。
承庆自也出席过伪朝的年宴大宴,连封了荣亲王的承吉都端坐其中,承庆坐在他下首,眼睛都不敢望向两边,只呆木木坐着,不敢吃不敢喝不敢动,身上穿得也甚是朴素。
对比荣亲王承吉,承庆连打点太监宫人的银子都拿不出来,没了秦昱,齐王府只干拿俸禄,没有别的营生进项,这些俸禄还被甄太后扣了个七七八八,一年年日子确是过得艰难,魏宽见此,还赏赐过一笔金银缎子,为他乖觉识实务之故,让齐王府的日子好过些。
承庆回去就发起了高热来,魏宽还派过太医去看,心里知道这是小孩子被吓破了胆,更不与齐王府计较,这病一养便是两年,魏宽走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起有这一号人来。
齐王府在伪朝中活得仿佛蝼蚁,也正因活得好似蝼蚁,这才栖身角落活了下来,待到秦昭进京,盘点旧臣皇亲,这才点出齐王来,宋良娣带着儿子,进宫给卫善请安。
宋良娣算是卫善的旧识,原来宫中大宴,也都坐在女眷堆里,彼此称不上熟悉,也总有点头的情份,再见宋良娣,她已经老得多了,身上的衫子还是旧年穿的那一件,面上未施脂粉,领着个半大的孩子,满面憔悴的给卫善行礼。
齐王府的恶事,一半是秦昱做的,一半是杨宝盈做的,府中姬妾在这两个人手里就夹着尾巴活着,已经许多年没过过松快日子,见了卫善,宋良娣刚一下拜便先哭起来,张口哭的便是太皇太后。
她既是卖乖也是真哭,卫敬容在时,儿子还能进宫读书,府中的日子过得最安逸,承庆也跟着哭起来,卫善经年之后再见旧人,听她哭的又是姑姑,知道她心中害怕,害怕秦昱做的那些恶事,报在孩子的身上。
卫善看着几个孩子,人人身上都是旧衣,一个个似惊慌小兽,缩在地下不敢抬头,当真要追究,也不会追究到几个孩子的身上,她对宋良娣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不能再顶着良娣的称号了,改换一个,让承庆好好读书,将来当差理事,你也能过几天安闲的日子了。”
宋良娣这下哭得越发真心,哽咽着给卫善磕头,她自然知道秦昱的那些旧事,构陷秦昭的事他没有少干过,进宫之前就已经打算好了,纵卫善要报复,也只求她报在自己的身上。
不意她竟肯放过,这对宋良娣来说是降下隆恩,除了磕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按着几个孩子给卫善行礼,卫善抬一抬手,沉香几个扶宋良娣起来,卫善又对承庆道:“明儿起,便还回麟德殿听书罢。”
还是按着卫敬容在时的旧例对待他们,承庆带着弟弟承康日日来给卫善请安,请过安再去听书,连师傅都说虽荒废了数年,却进益很快。
秦昱未再现身过,宋良娣得了诰封,儿子又能重新读书,往后还能领份差事,便不是什么肥差,总也能安身立命,恨不得秦昱死在外头,绝不要再回来。
她一识得秦昱真面目便再不敢争宠,生怕儿子再走歧途,时常在家谈起旧事,心中无比感念卫善秦昭,叮嘱两个孩子,但凡听见一点儿父亲的消息,都一定要回来告诉她,由她去禀报皇后娘娘。
宋良娣恨不得秦昱能被捉起来,别再来拖累两个孩子,是他的过错就让他去担着,皇帝在他身上出了气,往后两个孩子的前程才能更好,承庆再有两年便得留心起媳妇来,皇子皇孙中也有到了年纪的,齐王府是没有能为去给他相门第了,还得求着皇后,给他挑一门好亲事。
齐王府的殷勤,卫善是知道的,宋良娣但凡能进宫来,便不住给她送东西,保儿的小鞋子一气儿做了五双,衣裳裙子更是拿出府里压箱底的缎子皮子给她做上。
卫善特意把她叫到跟前:“这些东西我哪里穿用得尽,你也是要讨媳妇的人了,留下这些,赏给儿媳妇也好,自家穿戴也好,不必费这份心。”
宋良娣这才松得一口气,这便是告诉她不会忘了承庆的亲事,她也知道卫善心中所想,恨不得举着三根指头发誓:“娘娘的恩德,妾绝不敢忘,两个孩子,也万不会走他们父亲的老路。”
两边各自满意,不想偏偏这时候秦昱又现身了。
沉香冒着雪去了紫宸殿,和林一贯打听过立即回来禀报卫善,抖一抖身上雪,搓着手怕把寒气带进殿去,暖和了身子才进殿中,低声道:“倒是古怪,齐王是在盘龙山被抓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