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只道:“赵荔城、许仲纪现在何处?”
他话音刚落,帅帐便被打起,匆匆走出两个人来。
赵荔城并不惧此阵仗,满脸胡茬青着,似是许久不曾修剪。一见李寒当即跪在地上,高声道:“请军师为末将做主!”
他叫的是旧时称呼。
另一名亦着甲胄,望之不到三十,看上去文里文气,有点书生面相。也跪在一旁,抱拳道:“末将许仲纪,恭迎大相。”
“二位将军请起,”李寒口吻并不温和,“请问众位,军中私斗,该当何罪?”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答。
一片静默里,李寒声音淡漠:“我在问你们话。”
许仲纪道:“大相所拟军令:凡聚众赌博、斗殴、醉酒者,为首者斩,余者杖八十。”
李寒坐于马上,冷声道:“依律行事。”
“军师!”为首者亦有赵荔城亲卫,他如何舍得,“末将备受许大将军欺压,弟兄们看不过,这才替末将出气。军师要砍,只砍末将!”
李寒冷笑道:“他头上是赵将军,赵将军是我举荐起用,我更是陛下亲手提拔。按这样讲,首罪元凶,岂非我与陛下?”
赵荔城头叩在地上,“末将不敢!”
“我看赵将军带兵带糊涂了!”李寒骤然提高声音,“军令如山,别说是你麾下一将,换作是我,也是定斩不赦!无纪律则一盘散沙,元和年屡败屡战,百姓闻兵犹闻贼寇,早年教训,都没有记住吗!”
他语带痛惜地问:“荔城,我走前是怎样嘱咐你?”
赵荔城忙道:“军师息怒,末将知罪!”
“右卫即时行刑,”李寒不再看他,“请二位将军入帐,我有话要问。”
***
李寒先喝了碗茶,是他常喝的桃叶。他虽去西塞日久,但西夔营仍备着。
他放下茶碗道:“仲纪代掌帅印,你先说。”
“末将受命调查孙越英死因,需开棺验尸,”许仲纪道,“末将的帅令,赵将军不肯执行。今早末将欲强行开棺,赵将军率兵围帐。末将无法,只得再降他的职务,勒令其面壁思过。没想到今日傍晚,赵将军便聚集兵众,意欲再夺帅印。”
李寒打断道:“也就是说,你二人生此冲突,是这一两日的事?”
许仲纪道:“正是。”
但二人内斗的急报是十日前就传到。
李寒略一点头,又问:“荔城有什么要说的?”
“末将就是不服!”赵荔城本就是粗犷脾气,连藉口都懒得找,“陛下疑我灭口孙越英,哪怕疑我通敌叛国,老赵也不多说一句!可许将军不讲道理,先抄了我的营房,拿了我的老婆!”
许仲纪上前拱手,“军中不得私藏妇女,这是军令。”
“狗屁!”赵荔城怒道,“雁线以西全进了齐狗之手,我不叫她跟着,看她送死吗?”
许仲纪毫不动摇,“将军爱惜夫人,此乃人之常情。但西塞男儿谁无妻子?妇孺所在,军中已拨人看护。就是陛下在时,也是与众将士同食同寝。赵将军,何况尊夫人是在齐人手中救下,只是按例盘问,殊无冒犯!”
“陛下他没老婆,他也不知道!男人和女人他妈的不一样!”
赵荔城似被点的炮仗,突然暴跳如雷,就要上前动手。李寒高喝一声:“拿住他!”
两名右卫立即将赵荔城按在地上。他咬着牙,浑身发抖。
李寒猛地立起,掌着茶碗,到底没有掼下去。他深吸口气:“赵荔城,你太放肆了。”
他想到什么,先没有问,缓和口气道:“西塞重地,陛下托你如托肝胆。你先失庸峡,后退百里,是无能;又肆意杀人,兵围帅帐,是无智。如今当着我的面,还这样不知轻重——荔城,你不要寒我的心。”
他最后几句放得极重。赵荔城浑身一震,忙去望他,急声道:“末将不敢!”
李寒叫人放开他,对此不再置辞,只问:“仲纪如今是西夔营主帅,麾下士卒俱听其令。他要开棺,你为什么阻拦?还是说军中传闻句句属实?”
赵荔城话从口中滚了几滚,终于道:“庸峡兵败,齐狗轻易闯入关中,杀我子民,辱我……妇女,正是这厮摆弄!我……”
“你什么?”
赵荔城颓然跪在地上,“我在他死后,扒坟鞭尸。”
“你糊涂!”李寒倏地又立起来,指了他半天,“你是一营之帅、一边之将,是西塞的城头、陛下的臂膀!刑罚乃国家公器,你竟私自动用!如此恣意行事、毫无章法,你叫我说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