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地一声。陈子元拔刀出鞘。秦灼没有阻拦。
同时又有一道金石声响。榻边屏风一动,一个双耳戴银月的男人走出来,他擦着匕首,吹了一口气。
段藏青也在这里。那他二人来此,应当为了分魏事宜。
秦灼虽说有数,但一颗心仍悬着。萧玠怕生,哭声越来越大了。
段藏青没什么耐心地走到跟前,拿匕首拨了拨被子,刀尖蹭过萧玠的脸,皱眉道:“这就是梁皇帝的种?”
“段宗主。”秦灼终于开口了。叫完这一声,他居然笑了一下,但双眼黑沉,这一瞬他和萧恒拔刀的影子冥冥重合起来。
他笑着说:“莫要欺人太甚。”
段映蓝鼻息吹了一下,段藏青的匕首便蛇头般蹿回袖口。她怀抱萧玠走上前,交到秦灼怀里,擦肩时轻笑一声:“我晚上再过来。”
段藏青瞥了秦灼一眼,揽着段映蓝肩膀走了出去。
门帘重新放下,一荡一荡地。
陈子元回望他二人背影,咬牙切齿道:“大王……”
秦灼却把萧玠抱起来,手势轻柔地拍着。萧玠撕心裂肺的哭声里,秦灼脸色铁青。
“阿耶在这里。”他贴着儿子的脸,沉声说道,“阿耶在这里。”
第73章 六十八 诛心
魏京已破,南魏太宰奉降书,请勿伤百姓。
这封降书是秦温吉一箭射在梁上,直接随她入了南秦。因此这次谈判,也定在了秦宫的重华台上。
段映蓝在舆图上勾了几下,将笔一投,道:“魏地十二州,北六归你,南六归我。西琼没有好马场,魏地这条马道,我也要。”
南魏地处东侧,西接琼,南临秦。如真像段映蓝所言,那秦灼新得的领土将无法与旧地接壤,西琼所得南六州正如一把横刺的匕首,将南秦拦腰斩断。
更何况,她还要马道。
魏地王军“鸿雁”以铁马著称,多次征伐都是走马道出关。马道为多重人工修筑的高坡,易于马阵冲锋,想要逆攻极其艰辛。此次讨魏,死伤最惨重的就是攻破“鸿雁”、拿下马道。
“不可能。”秦灼斩钉截铁道,“梁太子代天出使,钧令就是圣谕。”
“陛下说,不可能。”
段藏青坐在段映蓝左手处,闻言哈哈笑道:“梁太子怕还在秦君屋里尿床呢!这么点的小子,连爹都不会叫,他能说什么?”
“我的话就是他的话,”秦灼缓慢转着虎头扳指,“不管今时今日,还是百年之后。”
“挟天子以令诸侯,好计策,”段映蓝眼中厉色一闪,“可秦君怎么断定梁太子能做天子呢?”
她双手交握抵在鼻下,“公子檀早逝,端惠太子短折,历代梁太子没有一个好下场。夺嫡之争,何其惨烈,何况还是个没有娘的。等今上有了嫡长,秦大君觉得这样身世不明的孤臣孽子,能在储位上坐多久?”
秦灼淡淡勾了点笑,眼中却殊无笑意,道:“太子为未来君父,四方诸侯俱有拱卫之责。太子如伤,南秦倾气力,必当让彼加倍奉偿。君无戏言,孤说到做到。”
他提腕取朱笔,在魏地舆图上重新一勾,反手转到段映蓝面前。秦灼笑着说:“段宗主,勿谓言之不预。”[1]
萧玠归梁并非无益,甚至会有更大的好处。只要他能顺利继位,南秦相当于诸侯外戚,新天子必对南秦万分礼待,南秦之辉煌甚至可以达到前无古人的地步。但同时,秦灼必须保卫他平安登基,否则一切俱作泡影。新太子如即位,南秦将岌岌可危。
更何况儿女并非筹码,秦灼可以离开萧恒,但永远无法割舍萧玠。
君王之软肋。
段映蓝并无不悦,看了他新勾的土地,哈哈笑起来。
她想要南北分魏,秦灼却将魏地分作东西十二州。
他要魏地西六州。
秦地疆域多顺大明山走向,横而狭。如取西六州,那原疆土如剑镡[2],新土地如向北直刺的剑刃,将西琼新地旧地自南向北劈作两半!
这就是段映蓝的其人之道,而秦灼打的也是这个算盘。
“我与秦君果真是心有灵犀,天造地设。”段映蓝连连啧声,“只是秦大君,你我最好不要交恶,这个你比谁都清楚。可为了梁太子,你什么都做得出。但自古以来天子薄情,就算梁太子顺利继位……”
段映蓝仍翘着膝盖,右手却将舆图拿起来,看也没看地搁在蜡烛上。
火烧起来。
此举无异于挑衅。在秦灼的冰冷目光里,她缠满银钏的手一扬,魏地便化作火蝴蝶的骨灰,纷纷坠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