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玠抬头看秦灼,秦灼笑问道:“和阿玠像不像?”
褚玉照也笑道:“大王年前下令,按照殿下形貌铸一座金身,敕造太子祠,为殿下积福。愿殿下免除灾病,一生和乐。”
萧玠摸了摸白虎的泥头,回头看了秦灼好几次,才低声说:“阿耶花了好多钱吧。”
秦灼失笑道:“好的不跟你爹学,学他这一身毛病。”又故意逗他:“阿玠不喜欢,阿耶就拆掉了。”
萧玠忙跑过去,抱着他的腿摇来晃去,急声道:“喜欢的,喜欢的!阿耶不要拆!”
秦灼将他抱在臂弯,笑道:“因为拆还要花钱吗?”
萧玠脸埋在他衣襟里,却说另一件事:“臣以后好好吃药,再也不生病了。臣不会再让阿耶担心的。”
他半天没听见秦灼说话,以为自己又说错什么,忙要起来看他的脸,却被秦灼紧紧抱住。他听见秦灼吐出极长的一口气,轻声道:“好。”
***
秦灼舍不得妹妹,是以陈子元便随秦温吉一块在祝融台居住。
二人返宫时已至深夜,褚玉照策马护送。他远远见着秦温吉,却不下马跪地,只抱一抱拳,礼数敷衍,拨马就走。
萧玠有些奇怪,问:“褚将军这么温和的人,为什么偏偏对小姑姑不周到?”
秦灼拍拍他肩膀,示意不要多言。
秦温吉不理,冷笑一声:“酸我是个女的,却管着他们的脑袋。也就是姓褚的累世军功,我治不了他,别的……”
她不再说下去。目光又轻又薄,飞刀般往夜色里一剐,便也不提这话,携了萧玠进屋了。
当晚用完夜食,一家子登台去看灯。秦温吉已有孕七月,萧玠便不缠着她抱,也不敢跑跳,只轻轻摸了摸她肚皮,问:“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秦温吉便笑问他:“阿玠喜欢什么?”
萧玠想了想,道:“还是弟弟吧。妹妹的话,以后要送她出嫁的,我舍不得。”
秦灼便对秦温吉笑道:“这倒像我。当年阿娘怀你,我也盼着是个男孩,女大不中留,全让混账爷们赚走了。”
混账爷们陈子元眉开眼笑,点头哈腰。反正老婆孩子是他的,混账就混账。
秦温吉笑吟吟道:“男孩好,女人本事万一大了,命就短了。墙倒众人推啊。”
见秦灼盯她瞧,她反问:“你看我什么?我说的不对?”
秦灼不理她。
萧玠眼珠一轮,忽然仰头问秦灼:“我小时候也这样待在阿耶肚子里吗?”
他伸手摸摸秦灼平坦的腹部,再摸摸秦温吉,奇怪道:“阿耶是怎么把我装进去的?”
秦灼避而不答:“回去问你爹。”
夜空灿起烟火,秦灼便将他抱起来。
萧玠紧紧抱住秦灼脖子,睁大眼睛感叹:“好想永远留在这里呀。”
秦温吉笑着摸摸他脑袋,“如果阿玠想,就可以。”
萧玠问:“阿爹也来吗?”
秦温吉看秦灼一眼,反问道:“如果梁皇帝不来呢?”
萧玠似乎有些苦恼,皱着小脸认真想了好一会,忽然瞳子一亮,高声道:“那我可以两头跑!”
他看着秦灼,认真说:“因为阿爹和阿耶现在就是两头跑的。等以后阿爹和阿耶老了,跑不动了,那阿玠就长大了。阿玠可以陪阿耶在南秦踏春,陪阿爹在长安过冬。等到过年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就在一块儿。”
秦灼嘴唇颤了颤,终究没说什么。
“挺孝顺。”秦温吉笑了笑,忽地不明不白地说一句,“十月初十,早就昭告了四海,今天是正日子。”
这句话似乎对阿耶说的。
他转头看阿耶。阿耶正远望天际。恰逢一枚烟花腾空,小尾巴曳出一道虹光,对阿耶的侧影撒了一小把金粉。阿耶被夜色染成紫红的睫毛上便烁了金辉,看上去漉漉的,像桑葚上新浇了蜜浆。那烟花并未立即消逝,反而竹节般一层一层向更高处跃着,阿耶的素衣被映作淡淡的明红。像同一片天空下,他阿爹此时此刻的喜袍。
但阿耶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