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事吗?
褚玉照定定瞧了他一会,突然说:“还有件事,臣有些好奇。梁皇帝和李渡白,从无私情?”
秦灼终于舍得分一点目光给他,满眼都是“你在讲什么鬼话”。
“李寒的遗物,这两年里朝廷的确一直搜索,但大多是手书遗稿之类。梁皇帝近日下了旨意,在民间大肆搜罗文正公贴身之物,什么旧衣手帕、簪戴鞋履,那架势,跟唐明皇买杨贵妃的袜子差不多。”褚玉照觑他一眼,“郑素给了他一件李寒的旧袍子,本以为会有所消停,结果直接罢了一天朝,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他看着秦灼,“大王,恐怕他待你,也到不了这个份上。”
秦灼叹口气,拍拍他肩膀,两眼似乎有些清明,语重心长道:“鉴明,萧重光就有一点好。”
“哪怕我和李渡白滚一个被窝里,他也不会。”
褚玉照静了一会,问:“大王有话给他吗?”
秦灼灌了口酒,反手柄空酒坛扫下桌子。
***
李寒府邸已成废墟,一片瓦砾中,一刀黄纸也作灰烬。萧恒诵罢一首祝辞,仍穿一身家常黑衣,却被发跣足,以酒酹地后,将一件文士青袍迎风招起。
四下寂静,他扬声喊道:“李寒渡白,魂兮归来!”
无人应答。
萧恒并不气馁,静静持衣等候。没过一会,他眼前忽地一炸,太阳闪了两闪,当即灭了。耳边也朦朦胧胧,风声闹如乱蜂,哄哄往耳中拥去。
观音手竟发作在这个时候。
萧恒心中一冷,当即原地立住,但预料中的剧痛并未袭来。疑虑时,他在黑暗尽头看见个人。
那人看着比最后要年轻,也是被发跣足,手持一件他的旧衣。见了他,露出难得的惊诧神色,失声问道:“不是吧陛下,您还真死了?”
萧恒再见得人,嘴唇却如同焊死,一句话说不出,只一瞬不瞬地凝望他。
李寒和他对视良久,才恍悟般说出第二句话:“是我死了。”
萧恒登时落下泪来。
李寒深吸口气,半晌无话。二人静静对望片刻,他方轻声一笑:“好吧,逝者已矣。死生之际,相会不易。我有疑问,望陛下解惑。”
他问:“我没有白死吧。”
萧恒道:“你为守护新法而死。天下千万人,往后千万代,都会记得你。”
李寒想了想,“我之前拟的那个草?”
萧恒点头,说:“已经刊印了。”
李寒点点头,“新法推行下去了?”
萧恒目光坚定,语气却略有颤抖:“我活着一日,就没有人推得倒它。”
李寒这才吁出口气道:“那就好,别端着了,过来说吧。”
他盘膝而坐,萧恒也从他对面坐下。李寒突然想什么,笑道:“陛下,喜得贵子。”
萧恒也笑道:“也恭喜你,收了学生。”
李寒倒很适应自己已死的身份,问:“老婆孩子热炕头,怎么突然想起我这把白骨来了?”
“一年了。”萧恒怔怔看着他一张脸,“渡白,你终于肯给我托了梦。”
李寒不说话。萧恒也没求他有什么反应,自顾自道:“梦见你没有死,死的是我。阿玠出生那回,我死在鹿背山的雪崩没回来。”
他说到此处,李寒眼皮突然一跳,却没有打断,只听他继续道:“你辅佐阿玠,废了皇帝。等你老了,提了一壶酒,进太庙拍了拍我的棺材板。我从棺里坐起来。”
萧恒顿了顿,说:“我旁边空着个位子,明显是给人留的。但在梦里,想不起是谁。好像,没他阿耶这个人。你带我爬白龙山去,越走越快。是个黄昏,山血红,天乌黑,山坡就像把世界切成两半。我们走在坡上,身子在夜里,脚却趟着血一样。不一会,大雪下起来。”
“在雪快把我们淹没时你站住,站在悬崖边,看着底下的娘娘庙。那是我和少卿初见的地方。在梦里它在悬崖底,我也不认识这儿。所以我问,这是什么地方?”
萧恒看着他,说:“这时候你转过头,变成了少卿的脸。”
“你说:‘这是我的定军山。’”
萧恒呼吸变得艰涩,吞咽一下后才说得出话:“醒来后我按你教的法子开始占梦,占了三次,都是故人。”
他语气有些迫切:“我得见你一面。你到底什么意思,还有什么心愿,你得跟我说清楚。”
李寒笑问:“臣都死了,还得给你解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