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道生没有问,立在曹青檀身侧,只说:“雪大了,我陪师父吧。”
曹青檀目光近似打量,这才嗤笑一声:“瞧不起老跛子,怕我路上摔了?”
阮道生恭敬说:“哪里,天气忒冷,也想跟师父讨口酒吃。”
他说着把缰绳递过去。曹青檀看了他一会,也接在手里,不要人扶,一条好腿先踩上马镫,凭藉臂力翻上马背。这一会阮道生也翻身上马,他身材瞧着瘦弱,动作却轻盈灵活。
曹青檀从他站过的雪地处瞥过一眼,没再说话,一振缰绳喝马而行。阮道生并不忤于他的疏远态度,也不远不近跟在身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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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卫归队路上,杜宇道:“将军何必如此敬着曹青檀,他往年再风光,如今人老腿废,早不顶用了。”
“杜儿,”范汝晖叫他,“公私不分,头等大忌。”
杜宇点头应是。
范汝晖倒无不豫,“他曹青檀当年只收梅道然不收你,掉了你的面子。梅子如今和你同为旅帅,你心底还是不服气。你觉得叫我带着,是委屈你?”
杜宇忙道:“卑职岂敢。”
“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梅道然是个有本事的,为友和为敌哪个值过,自己掂量。”范汝晖有些唏嘘,“曹青檀一世英名……”
一口气戛然而止。范汝晖再叹一声,振动缰绳,没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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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卫一撤,客人忙揽衣拾履,争相出了小秦淮。趁着局面混乱,秦灼二人也跟随人群匆匆出门。
天色大变,刚才还日头高升,如今又灰沉下来,落雪纷纷。两人在小巷中走,秦灼将那封书信从怀中取出,说:“只怕小秦淮出了奸细,不能再明着露面了。先赁间屋子做落脚,我给你瞧瞧伤。安置好了,同我去拜会吕郎。”
陈子元这才发觉右臂伤口再度绽开,也顾不上,只说:“虽说小秦淮有蹊跷,但那女子还是替咱们遮掩过去了。”
秦灼道:“那是她听了死因、见了死状,知道不是你我出手。但我们前脚进去,接头人后脚就死了,还想把我们直接灭口,怎么都不是事出无由。”
陈子元也有些后怕,“今日也是万幸,叫金吾卫搜出这书信可是大麻烦。”
“不是万幸,”秦灼眼神复杂,抬手摸了摸颈项,似乎那凉意犹在,“那位叫阮道生的,你也认识。”
他看向陈子元,“他有一口环首刀,三尺长。”
陈子元大惊失色,“可他的样貌……”
“别说现在,只怕那夜也是戴了张假脸。出手毒辣,易容精妙,年纪虽轻,却是个人物。”秦灼目光暗了下去,“先是身负重伤,后又斗杀群狼,饶是这般,还能解决四条性命。下山比我们晚,安顿却比我们早;外头通缉着,正主已经由匪变官了……”
秦灼沉吟片刻,轻轻笑了一声,“他高抬贵手,也是给自己便宜。”
这位阮道生如隐下秦灼的所藏不提,作为交换,秦灼也不会披露他在白龙山的踪迹。
各有所求,各取所需。
陈子元默了一会,仍是心有余悸,“虽如此,可这种材料款式的环首刀普天之下得有千万,你就这么笃定是他?亏得是,不然就完了!”
“完不了,”秦灼说,“我认得他的声音。”
第148章 五 底细
回去路上雪又下大了。
曹青檀从酒肆前下马,踩上雪地时阮道生扶了一把。他看了阮道生一眼,后者又规规矩矩收回了手。他这态度不冷不热,那小子仍泰然处之,既不尴尬,又不恼羞。
曹青檀也不管他,自顾自找了位子坐下,往里叫道:“二娘子,卤货不拘什么来上一斤,两碗猴儿酿,要热热的烫来!”
里间脆生生答应一声,听着极年轻。这一会,阮道生已系好马,迳自从曹青檀对面坐了。桌边有泥竈墩着水,阮道生便将碗筷烫了,先递给曹青檀。
曹青檀接过竹筷子,问:“今年多大?”
阮道生说:“过了年十八。”
曹青檀点点头,说:“家夥。”
阮道生会意,从腰间解下环首刀递给他。
曹青檀从柄到刃翻覆看过一遍,又屈指一弹,不由皱眉,说:“以后拿打杀做营生,刀是又一命。你使这种家什,头一刀就能卷刃。”
阮道生却说:“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