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住银环的影子松手,她一下子跌在地上,像个新化人身的负伤的蛇女。
下一刻,她的衣领被秦灼揪在手里。
几乎是同时,银光乍现,虎头匕首被他拔在掌中,逼在银环颈旁。
银环毫无惧意,苍白的脸上居然浮游出一种戏谑的色彩。她轻轻说:“好像,你现在的眼神,和重光最后看向我的一模一样。”
“我以为他是钢筋铁骨,没想到他的脖子居然那么脆。早知道我压根不会用刀,用两只手就能把他的脑袋拧下来。”银环越说越兴奋,“啊,好可惜,你没有看到他最后的惨相。他被英州足有一万的府兵逼在巷子里,放了烟花,但没有一个人来救他。他到死都不敢相信潮州营背叛了自己。到死都不敢相信,把他推到死境的,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兄弟。”
虎头匕首骤然加深力道,登时血流如注。银环仍嘻嘻笑着,“秦少公,你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给他一个痛快,他早就让柴有让剥皮零割了。然后把他的肉烹成羹送给你下酒……”
“殿下!”在秦灼要把匕首插进她脖子前,陈子元快步上前夺住他手腕,“英州究竟是个什么情形,还得靠她说话。”
秦灼剧烈呼吸几下,丢开她衣襟站起来,“把她带下去,不许死了。”
陈子元打了个手势,两个虎贲卫从门外跨进来,将银环拖下去。
秦灼重新坐回椅中,如果不是地上和他手上的血渍,他几乎就像没动过身。
他冷冷道:“吕公不远千里去华赴潮,难道是专程给我送这根鹅毛?”
“银环只是在下的诚意。在下此番前来,是要助少公解潮州之危。”吕纫蕙道。
“愿闻其详。”
吕纫蕙笑了笑,“据我所知,英州大军已在路上,短则三日长则七日,五万军队必至潮州城下。”
秦灼和陈子元对视一眼,英州军事,吕纫蕙竟知若股掌之物。
秦灼静静道:“萧重光已死,潮州与我再我瓜葛。”
“是吗?’吕纫蕙面仍带笑,”若再不相干,少公早该率军撤离了。如今除了百姓暂避,虎贲可是枕戈待旦,弓刀欲引啊。”
秦灼仍握着陈子元手腕,雨声中听不出气息如何起伏。吕纫蕙看着他的眼睛,“秦少公,你离不开潮州。重光一死,你庇护已失。朝廷若联合秦善发兵清剿,你这些人马毫无抵挡之力。你需要一棵大树,让你这棵女萝能继续寄生下去。你需要一个可靠的盟友,他的势力能让你有喘息之机。”
说到这里,他露出笑容,“更何况,你真的不想为重光报仇雪恨吗?你的情人枕边人,死无葬身之地啊。”
越来越密的雨声如同鼓点。陈子元感觉他握住自己的五指捏紧了。
终于,秦灼松开他,重新从椅中坐下,恢复那副漠然无谓的样子。
他问:“你想要什么。”
“我给少公送来一个故人。”吕纫蕙笑道,“他做你的新盟友,会很有默契。”
***
岑知简离去又归来,不过一个月光景。短短一个月,潮州地覆天翻。
萧恒的身份被揭发,从潮州的救世主变成彻头彻尾的罪人,而潮州好容易振兴的生命也再次濒危。柴有让大军南下之际,再没有一把视死如归的保护伞能够庇护这座城市,曾经的保护伞已经碎了。
萧恒已死。
这时候,城中传出一条沸沸扬扬的传闻。
镇西将军的客卿岑知简,才是真正的建安侯,不容置疑的天家正统。
抚育建安侯的舅父吕纫蕙说,殿下遭难时,是潮州施以援手,提供蔽身之所。如今到了殿下雨露降临泽被潮州的时候了。
他宛如一个发号施令的将军,在阵前向君王和百姓作出庄重承诺。他说殿下与保卫殿下之师,必与潮州共进退。
对此,潮州上下议论颇多,但危难之际,没有人敢公然反对。
又三日,英州大军逼近潮州境,满城惊恐之际,一直沉默的秦灼传令,为萧恒隆重治丧,并将州府官印移交岑知简。
当天傍晚,程忠拖着瘸腿赶到萧恒生前的院落。一打帘。见秦灼正坐在床边,手抚摸一床青布被面。他毫无表情,脸上却涌动着比外头天空还要阴沉的含义。
程忠看到床上那两只枕头,不由心中一酸,叫道:“少公,不能把官印给他!不是咱们信不过岑郎,只是他如今为人把持,大夥哪里见过一面?姓吕的显然要拿着他的名头做摄政王了!倘若真让他们得逞,不用十年,三年之后有谁记得将军?将军拿命打下的基业,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柴有让对潮州怀恨颇深,若无守城之人,只怕潮州会变成其劫掠奴役之地。”秦灼说,“这也是他最不想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