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有着不同于话语的表达能力,更容易让人敞开心扉,和家人以及父亲的联系反而更紧密,更贴近了,而据父亲说,也从这些文字中,看到了他的成长,思想上趋于成熟,为人处世上愈加游刃有余,已经基本具备了作为一个领导者应有的基本素质。
站在梅书记的角度,他自信自己那样处理是非常得体的,他希望父亲能给予肯定,同时期待着能给更多意见和指导。
对于父亲的观念和处世方法,他会参考,但不会全盘接受,父亲有几十年的经验积累,和丰富的处事经验,但他自己有着聪明的头脑,还有二十出头毛头小伙子这个年龄优势,他有犯错的资本,也不怕犯错。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只要犯了错之后,能及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改成,以后避免再犯类似的错误就好。
他从小到大,几乎是一帆风顺的,生在高知、富裕的家庭,社会乱着的那些年,他都在学校读书,73年,他正好高三,那时候短暂地恢复了高考,他有了考大学的机会,虽然因为白卷事件,高考被取消,但成绩却没有作废,他考上了化工大学。
那年,因着他们这些成绩优异的高考生,化工大学临时复课,将下放到农村、工厂里的教授、讲师们召回来,重新开课。
没有教材不要紧,学校四处去寻摸五六十年代的课本,寻不着的,教授就自己手写教材……
虽然条件艰苦些,但是真正能学到东西的。
后来,还未毕业就随着考察团出访国外,毕业就进了化工部,后来想去下面历练,看中了海州厂,他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就来了。
秦今朝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挫折,但已经做好了经受挫折的准备,他坚信,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他有强大的内心,都可以挺过去。
所以,不管在海州厂,是一帆风顺也好,是充满磨难也好,他都能坦然面对。
第18章
雪停的第二天, 整个海州大化厂还是银装素裹的世界,多数人出门,不太敢骑自行车了, 唯恐哪块雪化成水, 流到路面, 形成了冰。
早晨进入厂区的大军中,只有寥寥几辆自行车,都是二十来岁, 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骑出了“别人不敢, 就我敢”的优越性,一路上把车铃按得起了火星子,看着小心翼翼行走的人们又不满,又不得不给让路的样子, 便得意得不行。
“啪!”
车胎挫到一块冰上, 失控地滑出去,大小伙子连忙伸腿想要支住, 结果也踩到冰上,脚上穿的塑料底儿的棉鞋, 滑得很,把不住力气,连人带车一块摔到了地上。
大小伙子顾不得摔疼的屁股,趁着还没有更多人看见他摔跟头,麻溜地爬起来,谁也不敢看, 推上自行车就往厂里跑。
后面一阵儿哄然大笑。颜丹霞在人群中, 也笑弯了眼睛。
听见旁边有人说:“叫他嘚瑟, 这下耍脱了吧!”
“他那一下可摔得不行,我感觉地都震了震,可得去医院瞧瞧,再把尾巴骨摔折喽。”
颜丹霞脸埋在围巾里头,笑得更大,耳朵接收着七嘴八舌的议论,真是够夸张,够损的,不过,也挺可乐的。
回到车间,先去办公室里把手套和围巾放好,便去了外面的维修间。还没有打上班铃,工人们三三两两凑一块聊天,声音不大不小的,不用去听,颜丹霞也知道聊的还是党委办新出那项通知的事儿。
她去了折弯机前面,准备做一个零件。
水汽车间的预处理系统总是发出“嘎嘎”的响声,她去检测后,判断是零部件磨损造成的。此时还不影响生产,但如果时间就了,零件磨损更严重,就会造成机器故障。没有配套的零部件,她就自己做一个。
这种零部件,安装在机器上,又不能拆卸下来影响生产,最难的就是测量数据,尤其是内圈数据,虽然她一眼看过去能看个大差不差,但这种零部件容不得一点误差,还是要用工具,测量才能放心。
她没有去测量零件,而是测量了与零件连接处的数据,很快,就得出了这个零件各部分的数值。回来后,她便画出来这个零件的图纸。
自己端详着,有些满意,虽然《机械制图学》那本书学起来很难,有很多理解不了的地方,但到底是有进步的。
拿出那张图纸,摆放在操作台上,找了一块铁板压住,颜丹霞正准备开动机器,却有人走过来和她说话。
“还没上班呢,颜师傅,你老这么积极。”来人是黄小刚,两年前进厂,跟着电工师傅学习,目前还拿着学徒工的工资。
学徒工出师转成正式工,一般都需要三年的时间,他两年了还没有转正也实属正常,可谁让他们维修车间有个一年就转正,一转正就是三级工的颜丹霞呢?
更重要的是,人家还是个女的。
黄小刚心里头就不平衡了,虽然不敢明着对颜丹霞如何,但平时小酸话没少说,以至于他一靠近,颜丹霞就能味道一大股子酸味。
就黄小刚自己来说,他一开始进厂,被分配到维修组,听说了颜丹霞的事情,见识到她的能耐时,是非常敬佩,并以她当成自己榜样的,可是在旁人一日复一日地在他耳边说,你不行,你照颜丹霞差远了,颜丹霞当学徒时如何如何时,他就产生了逆反心理,心里头长了刺儿,总想着要刺上颜丹霞几句,才能舒服些。
颜丹霞向来是不屑理会这些的,每每黄小刚如此,要么不搭理他,要么只给他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却让黄小刚觉得自己是个小丑,愈加愤懑,觉得颜丹霞瞧不起他。
颜丹霞也确实瞧不起他,一个大小伙子,整天不想着怎么研究专业,学习知识,竟想那些没用的,心眼比针鼻儿还小,还没长脑子,别人一挑拨,他就上套,跑自己这边来叽叽歪歪,自己要是搭理他,都算是给他脸了。
这会儿,颜丹霞依旧没搭理他。
黄小刚挠了挠耳朵上的一块冻疮,接着说:“颜师傅,那个报告你写了吗?给我看看,让我抄抄呗,你肯定写了,你是好同志,是厂里的劳动模范,肯定跟着党委走的。”
这人啊,不光愚蠢,他还坏,这说话啥意思,就是在车间工人沸反盈天,都在拒绝写报告的时候,她偏偏写了,就是异类。
黄小刚说完这话,还朝着一边的几个人挤眉弄眼,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康明强。
蠢货!颜丹霞低声骂了一句,只黄小刚能听见。
“啥,你骂我了?”大概是以前从来没有听过颜丹霞骂人,这会儿听到这局,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颜丹霞却没搭理他,朝着不远处的电工师傅王卫国喊了一声:“王师傅,你这位徒弟不知道在哪儿听了谣言,非说我写了报告,麻烦你把他带回去呗,在这儿很影响我。”
王卫国正悠闲地聊天喝茶水,一听这话,不由得往康明强那边看了下,使劲地白了他一眼,而后铁青着脸朝着黄小刚喊:“还不回来,脑子里一团浆糊的玩意儿,你再这样,爱当谁的徒弟,当谁的徒弟去!”
王卫国也无奈啊,这个徒弟不是自己选的,是厂里给安排的。是厂里一位领导的亲戚,冲着电工悠闲、活少来的。这个黄小刚也不是说能力太差,就是个一般人,别人都是三年学徒工,他干满三年肯定也能转正。
他非要跟不是一般人的颜丹霞比,要王卫国说,那纯粹就是自找没趣。
车间有句顺口溜,紧车工,慢钳工,吊儿郎当当电工,不要脸的是焊工,吊儿郎当就是说轻轻松松,溜溜达达的,活不多,不受累。
电工工种跟钳工工种是一样的工资标准,人家一天干多少活儿,你干多少?你不跟人家比优势,光跟人家比劣势,脑子属实是被门挤了!
要是能退货,他真想把这位徒弟给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