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翀,就送到这里吧,我们能看到你成婚已经心满意足,快回去陪你的新婚妻子。”他叹息一句,用仅剩的一只手拍了拍崔伯翀的肩膀让他不必再送。
“伯翀已有两年未和舅父相见,眼下时辰还早,舅父不必急着离开。”崔伯翀的目光落在他的断臂上,晦涩不明,“再者,舅父的身体不胜往日,多歇一些时间也好。”
太行山下他们待着的地方是边关重镇,气氛紧张,也熬人,杨解和崔伯翀的生父定国公年纪差不多,可状态却是天差地别。
现在的杨解,真真正正的像是一位老者。
“歇不得,歇不得,得知你成婚,我们好不容易抽出些时间,一路骑马而来,如今再迟一些回去,保不得那些满口仁义的文臣又在朝中诋毁我等擅离职守。”杨解冷笑一声,却是无奈。
建朝多年文贵武轻,武将的地位越来越低,文臣们官官相护,恨不得将他们这些武将踩到脚底下去。
闻言,崔伯翀的神色些许动容,“早知舅父亲自过来,当初我就不该去信说我成婚,免得舅父一路劳累。”
“你成婚我怎能不来,等回去我还要和你的外祖他们说你已经成家,他们都躺在太行山下,看不到这个场面,也看不到这片河山的归宿了。将来,还不知如何,你的这桩婚事结的不错。”杨解知道薛含桃是薛贵妃的妹妹后,也颇为赞同。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利用是相互的,宫里的皇帝想利用伯翀给自己的儿子铺路,将薛贵妃的妹妹嫁了过来,那么相反,将来他也要为了皇子费心保住伯翀这一脉。
“听舅父的,早些让你的夫人生下一个孩子。”杨解看着面前金质玉相贵气出众的青年,眼神沉痛,虽然武将地位不如文臣,但他还是更想念伯翀弃文从戎的那两年。身姿煌煌如日,天生便可令人倾心跟随。
若非受到小人暗算,岂能……活不过他一个暮年之人。
早日留下一个孩子,他的血脉不会断绝,那些功绩便也不会被人遗忘。
“这件事,我会考虑的。”崔伯翀沉默片刻,眼前闪过一颗桃子的身影,未一口应下,他如今还不明了她想如何活着。
有了他的孩子虽然利益丰厚,但也就意味着她将终身绑定他的印记,不得解脱。若是没有孩子,靠他的余荫庇佑,或许她还能得嫁旁人不至于孤独终老。
崔伯翀将她当作慰藉自己最后一段日子的甜意,那颗桃子委委屈屈挤出的汁水虽然不丰裕但却很甜,很滋润。
让人回味无穷。
他勾起唇畔,笑着目送一行挂念他的人离去,然后转头看向身旁的方振,淡淡问道什么时辰了。
“郎君,巳时将过,快要到午时了。”方振开口回答时间,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国公府对小桃而言还是个陌生地方。”
新婚的第一天,但凡女子被独自丢下,就没有不觉得害怕的。
虽然,世子送别远道而来的舅父一行人也很重要,但至少也要让人和小桃说一声。
方振想要提醒结果被无情地拦住了。
“越是害怕,越是无措,将来那颗桃子才会越感激我。”感激他高抬贵手,给了她喘息的空间,不至于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
崔伯翀平静地说道不冷不热若即若离对她是最好的安排,他对她淡淡的,看不出喜爱还是厌恶,对她有所要求的薛贵妃等人不会强逼她回报,看她碍眼的皇后和曹夫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淡淡的,也包括…夜里?”方振吃了熊心豹子胆,忍不住为老实的小姑娘打抱不平,昨夜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他都能感觉到世子身上那股猝然转变的气息,餍足的,有些蛊人。
“这里是城外,方振,你既然想走着回去,我不拦你。”崔世子冷冷地剜他一眼,策马而去,并勒令所有护卫不得捎乘旁人。
这个旁人,当然就是指不会说话的方管事。
定国公府门口。
罗承武觉得自己迟早得发疯,他暴躁地骂了自己一句,心道昨日就不该想那些小姑娘独自徘徊的画面,得,今日好了吧,人又过来了。
从可怜巴巴的小农女到名正
言顺的世子夫人,不知道这个大门到底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地方,一而再再而三地过来,让他们都不得不打起精神。
门房内,薛含桃抱着大黑狗坐在一只高高的椅子上,已经悄悄将四周都看了个遍。
没有发现之前令她身体发冷的恶意,她的目光移到了她很好奇的刀鞘上,忍了又忍,还是小声地问了一句话,“罗护卫,你的刀鞘打人疼不疼啊?”
之前她偷偷跑到定国公府门口,罗承武的刀鞘就成了她心头的一道阴影。她很想进去见一见方大哥还有…世子,告诉他们自己过的很好,可是,她怕自己被赶出去被用刀鞘狠狠地打在身上。
便是此时,薛含桃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怯意,指尖发颤。
“回夫人,疼与不疼,要看属下的力道,或者说上位者的心思。上头的人厌恶来人,那力道大了,足以打断一根骨头,上头的人示意放过,那力道就轻了,便是最外的皮肉也不会留痕。”罗承武一板一眼地和她解释,没有忽略自己抬起刀鞘时她骤然发白的脸色。
这样的反应,他垂下眼眸,说明她以前被人打过。
“哦,哦,要看力道,看上头的心思。想打人的时候总是很疼的,不想打人就是故意装装样子。”她明白了,点点头,控制不住地从阿凶的身上捋下几根黑毛。
眼神变得很呆,世子为何不能装装样子呢?哪怕只是轻一点点。
薛含桃在这里坐了一会儿,看到这些人对她转变的态度,懂得了一些事实,她的身份确实和从前不一样了。
就像是果儿姐姐说的,她不仅是世子夫人,还是贵妃娘娘的妹妹,小皇子的姨母。
她和世子的婚事又是天子赐婚。
所以,薛含桃无声地呼了一口气,他吃自己这颗野桃,肯定是因为要看陛下的心思。桃子吃了,将自己放在府里,世子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这个理由很充分,让她能够说服自己,宽慰自己。
应该只有这么一次吧,过了今日就好了,世子不给她准备房间也没关系,果儿姐姐说她的房间很大。
“果儿姐姐,你现在的房间,有几个我们之前的房间大?”她想到这里,急忙去问一边也好奇打量的果儿。
“起码,三个呢!”果儿比划了一下,眉眼间皆是满意。她早就发现了东院房间多人少,怪不得自己一个侍女也能住的如此宽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