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在这世上,唯一全心全意对待小姑娘的只有脚边这只黑狗。
罗承武道,“你生病这两天,它几乎不吃不喝。”
“阿凶是天底下最好的狗狗,它唤醒了我。”薛含桃俯下身,抱住了她的大黑狗。
这两天病着她并非没有意识。缩在车厢里面的时候就觉得很冷,牙齿都冻到打颤,是阿凶紧紧依偎在她的身边,为她提供了温暖。
从前,现在,十几年中,她能够相依为命的也只有它。
所以,“等会儿一定要买很多的肉,还有骨头汤,让阿凶吃饱!”
薛含桃摸到了自己身上的荷包,前后花掉了一两,现在还有十四两,节省一些的话足够她和阿凶吃用一年了。
想到这里,她笑起来,唇角上扬的模样令人晃了晃神。
桃子初露风情,即便生病时微有憔悴,那股由内及外的甜蜜也能吸引到许多目光。
罗承武犀利地察觉到有两三道隐晦的打量落在小姑娘身上,立刻寒着脸挡在她的身前,“我们进去吧。”
“嗯。”薛含桃比较迟钝,还以为自己仍是从前那个灰扑扑的样子呢。
这里的物价显然比京城低多了,一顿饭总共才花了九十文。
吃过饭后便去了医馆,大夫说她伤情过身,抓了几服药,薛含桃又花出去将近二百文。
药必须煎服,他们还有一辆马车,所以找了一间邸店住下。
邸店的价钱也不贵,两人一狗一马住一日要八十文,吃食除了早上那一顿另算。
傍晚,薛含桃喝下药汤就沉沉睡了过去,门内阿凶守着,门外罗承武寸步不离。
今夜的月光格外地亮,就算生病也没被疏忽的陶罐沐浴在月光下,慢慢地长出了第十二片叶子。
这片叶子似乎和前十一片叶子都不一样,顶端有浅浅的紫色,叶面又广又阔。
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薛含桃才发现,她用手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认没有看错,小小地弯了下唇。
“真是……太好了。”
它并没有因为路途的颠簸而萎靡不振,薛含桃笑着笑着就哭了。
被断定枯死的种子都在茁壮成长,她这颗桃子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病下去呢。
薛含桃突然决定不回去家乡了,丰县发过一场洪水,到那里也还要几日,她迫切地想要和种子一样扎根在泥土中。
仿佛重新接触到大地,就能忘记心里的难过。
“罗大哥,我想留在青石县,这里物价不贵,距离京城不太远也很安全,我觉得住在这里比丰县好。”对着罗承武,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惴惴。
薛含桃担心被他误认为自己心里仍存着妄想,但真的不会了,不敢了,她加了一句话,“如果不放心,罗大哥可以等世子与仪静县主成婚后再离开。”
看见少女眼中的胆怯,罗承武没有解释,沉闷嗯了一声。
“对外,就称你我是兄妹,”想到两个人姓氏不同,他又道,“表兄妹,母亲是亲姐妹。”
“姨母家的?”薛含桃得到他的一个点头,呆了半刻,喊他,“大表兄。”
罗承武再次点头,“表妹小桃。”
……他们两人都笑起来。
决定在青石县住下来,邸店便不再合适,薛含桃和阿凶休息的时候,罗承武在县城里面找到了一处有厨房有菜地还有三间正屋一间厢房的院子。
他和屋主赁了整一年,不过回头告诉薛含桃的时候却说赁了三个月,每月六百文。
“大表兄,这是三两银子。”薛含桃赶紧掏出银子给他,“剩下的就买柴买面,对了,还要给马买些豆粕。”
……新的小院带来了新的气象,她的身体开始好转。
住进去的第一天,薛含桃就背着背篓出了门,她带着大黑狗在简单的坊市里面买了很多东西。
有布有糖有碗有肉还有绑头发的红绳,背篓不多时就被装满了。回来的路上,她听到有人在叫卖糖葫芦,默默走过去买了三串。
一串留给罗大表兄,一串她坐在院子里面和阿凶分吃完了,最后一串睡觉的时候她用油纸包好放在了自己的枕头边。
可能是酸酸甜甜的气味作祟,薛含桃住在陌生房间的第一个夜晚也做了一个酸酸甜甜的梦。
梦里陶罐里的种子终于开花,她兴高采烈地抱着它回去都城报恩,然后走了四千多步到定国公府门口的时候,她的恩人出现了。
耀眼夺目的神明没有发现她的存在,而是一脸温柔地回望。
两匹黑色的马神骏不凡,四角镶嵌汉白玉的马车尊贵无双,车辕上,他回望的人慢慢露出了真容。
她不是普普通通的野草,是柔美的重瓣芍药,天生丽质,合该被神明放在手心娇养。
神明和女子站在一起,从容优雅,哪里有半分病容?
薛含桃抱着陶罐仰望他们,最终被一个身形魁梧的将军发现,他驱赶她,恶狠狠地警告她不要痴心妄想。
野草就该待在无人注意的路边,桃子也不行,趁早腐烂在土里。
她连连哀求,想把花献给神明,将军冷漠地不理,突然旁边蹿出了一只威风的大黑狗,它呲牙吓跑将军,带着她找到了神明在的地方。
神明接受了她的花,说,“小桃子,你不再欠我了,你已经获得新生。”
神明的笑容摄人心魄,薛含桃的灵魂仿佛脱离躯体,飞到了软绵绵的云朵中,她舒展四肢,很是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