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须要听话,否则我以后就不和你好了,恩断义绝!”
她紧张兮兮地握紧手心,佯装凶狠的模样,命令他赶紧答应自己的威胁。谨遵医嘱,听孙医圣的话。
然而,男人只是轻飘飘地抬眼,捏了捏她鼓鼓的脸颊,“白日不准说梦话,不和我好,还会和谁。”
恩断义绝四个字也如此刺耳,若非现在他们身在府门处,他绝对会将桃子的表皮扒开,加深她的印记。
“世子,小桃一见面便向老夫行了一个大礼,她是真心实意地祈求老夫将你的身体治好。这一次,你确实要听她的话。”孙医圣缓慢地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笑容。
崔伯翀见到他,恭敬朝他俯首作揖。
“医圣直呼我的名字即可,您请入府。”
孙医圣点头走在前面,身后逐渐没了声音,想起初见崔世子时的场景,他心中不禁生出一分担忧。
刻骨的伤痛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而崔世子偏偏又经历了战场的杀戮,更是难测。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孙医圣仿佛看见了一头深负重伤通身被鲜血染红的猛兽,虽然举止仍旧优雅从容,但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带着足以毁天灭地的暴戾。
他快要死了,但一个骄傲的灵魂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要沉戟在得胜归来之后。
怎会甘心!
孙医圣为他深深惋惜,但也因为铁与血凝聚的眼神,对一个被恶意毁灭的灵魂生出了警惕,性情改变的崔世子还会是从前那个光风霁月的君子吗?
这些年,他亲眼看着他的眉宇间一次次地染上厌倦,失望,死寂。如今奇迹降临,他变成从前的崔世子还是肆无忌惮的复仇……
孙医圣怀着百般思虑,伛偻身躯往后望去,不经意间看到一个场景,他微微敛息。
雕梁画柱的走廊中,华美贵气的男子手中正剥着一个金黄色的蜜橘,应该是从那个食盒里面拿出来的,他将蜜橘剥干净,分成一瓣瓣的果肉,旁若无人地放在身边人的手心。
小姑娘可能是不好意思被发现,借着衣袖的遮掩飞快将橘肉塞进嘴中,然后悄悄去拉男人的手指。
“够了够了,嘴巴里面塞不下了。”她含糊不清的低语连孙医圣这个老人家都听得见,让他失声而笑。
听到孙医圣的笑声,薛含桃就像是做坏事被抓到的孩童,窘迫地缩起了手指头,她并非想吃独食,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世子提着的食盒而已。
“宫中有人送给内人一些冻柿和金橘,托我转达。”比起她的羞窘,崔伯翀一派淡定,对着孙医圣开口解释。
孙医圣继续笑,薛含桃见状慌忙从食盒中拿出一个又大又圆的金橘,双手捧着给他。
“医圣大人尝一尝,这个橘子的味道很好。”
“恁干的天气,吃些凉冰冰的果子的确舒服。”孙医圣毫不犹豫地接过来,剥开橘子皮,笑眯眯吃了起来。
不错,这便让他放下了心。
看起来,崔世子是个正常的人,能惦记着给一个小姑娘剥橘子吃,他心头扭曲的阴霾想必已经消失。
“从明日开始,伯翀便告假在家吧。”
“好!”
薛含桃答应地很大声,把一整个食盒从男人的手中抢了过来,老老实实地献给孙医圣。
这是她第三次甩开自己的手了,崔伯翀居高临下地俯视空落落的手掌,到底没有罚她。
不过惩罚虽免,别的却逃不掉。
夜晚,微凉的风吹起碧青色的帷幔,薛含桃发间的纯金叶片震动不止,叮叮铃铃,乐曲急促而缠绵。
她不止一次伸手想要把步摇摘下来,可是指尖还没够到她的手腕就被捉住,压在被褥中,压在墙壁上,以及冰冷的镜面。
崔世子总是不知疲劳地抬起她的下颌,让她看镜子里面的自己,娇小的,容纳不住的,被碾乱捣碎的模样。
他想起白日和狄公闲谈时的话语,一遍遍地问她,“薛娘子喜欢你的夫君吗?”
每当这时,一颗桃子便会胡乱地点头,嘴巴里面说着喜欢。
“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不管什么模样,神明,妖魔,普通的人,都喜欢。”
“喜欢会笑的,不受伤的世子,不是高贵的世子也喜欢。”
“夫君,我喜欢……不,是爱。”
“我爱…你。”
她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春山裁骨如玉如画的面庞,伸出濡湿的指尖,一点点描绘他的轮廓。
经过了失望,绝望,再到希望,从现在开始,她也敢说爱这个字了。
崔伯翀垂眸,也望着镜子里面眼神痴迷的她,手臂缩紧,一寸寸地加深她和自己的距离。
然后,激烈的动作融入了温情,他轻轻亲在她红如胭脂的眼皮上。
不必再惊惶,不必再恐惧,也不必再逃离追赶。
这只是开始,无数个明天在等待着他们,他可以从容而悠闲地看着他的桃子一步步蜕变,守着她不被人抢走。
“这不是梦。”他对桃子说。
“嗯,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