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德昌帝以及绝大多数人都以为崔伯翀寿命无多,大喜过后便是大悲。
薛含桃抿着唇摇头,目前的她脑中一团乱麻,还想不到孩子。
“不行,怀上孩子才更稳当,”薛贵妃的态度却很急切,当薛含桃面带不解地看过来时,她压低了声音,和心思单纯的堂妹透露了原因,“陛下年岁长了,阿姐怕太子年幼,你我撑不住局面,一个崔世子的孩子能用来笼络朝中的武将。”
薛含桃愣了愣,反应过来阿姐口中的年岁长了是什么意思,陛下的身体恐怕露出了衰败之象,虽然之前也不甚康健,但现在只会更糟糕。
也许,其中便有她的缘故,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薛含桃的心中一时翻江倒海,陛下残害功臣,放任蔡存等人祸害百姓,外敌入侵也只想着送钱求和弃城而逃,但他仍是自称真龙的天子……或许报应会落到她的身上。
“阿姐,不会有孩子,我不想为世子守寡,便让他离京之前写了一封和离书。”她终于下定决心,将和离书拿出来给薛贵妃看。
薛贵妃从头到尾地将和离书看过一遍,蓦然失言。
“从前我与世子的婚事并非我二人所愿,很多人包括我自己都觉得我配不上世子。可是,现在的我不欠他,我…我想自己做主一次。
“阿姐你放心,我会和你一起保护太子。陛下那里,劳阿姐帮我一次。朝中诸公正热火朝天地讨论战后事宜,我与世子和离应该不打眼。”
薛含桃耷拉着脑袋,认真地说出了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依然深深地爱着,但桃子累
了,想要暂时停下来。
大概,她是自私的;大概,他其实只喜欢甜蜜的桃子。
坏掉的,满腹算计的桃子滋味发苦发涩,根本无法入口。
告别了薛贵妃,当日她回到定国公府,郑重其事地将所有东院的人聚在一起,告诉他们自己不再是世子夫人。
玉蘅等人看着那封崔世子亲笔写下的和离书恍惚不已,也终于明白为何她搬去了宁国夫人府。
可是世子大胜金人,不日便归,未来已经是一片光明。
“夫人不再考虑……”玉蘅欲要开口挽留,她根本无法想象,世子回府后面对人去楼空的场景会做什么。
“我考虑好了,不过,那株桃树苗我会照顾到世子回来,它是我对世子的承诺。”
薛含桃的眼眶泛红,然而,她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
对,累了就停下来。
她这般想,浅浅一笑。
同一片天空,距离都城不到百里。
崔伯翀骑在马背上,突然感受到心口处一股难以控制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令他慌张。
他握紧缰绳,**的黑马朝着都城的方向,高高仰起了前蹄。
“世子,之前是我太过鲁莽唐突,多次冒犯了夫人。这次回京,我一定跪下向夫人请罪。”说话的人是韩璞,他躺在马车里面,脸色憔悴而愧疚。
从得知救了世子的紫昙出自夫人之手,韩璞便日夜难安。
他不仅对夫人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还将人赶走,若非这次充当前锋受了重伤,他和世子之间的情谊便完全尽了。
崔伯翀回头淡淡瞥了他一眼,让他少开口。
“不错,天子犹在,伯翀服用紫昙的事绝对不能透露出去。”
与韩璞相对而坐的人是崔世子的舅父杨解,这一次大战,他虽未提刀上阵,但耗费精力颇多,崔世子便强烈要求带他回京修养身体。
这次,他们一行人算是领着一群老幼病残提前回京。
德昌帝和朝廷那些人还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但崔伯翀一言令下,根本不等接收到朝廷指令便拔营出发。
当然,为了给都城那些人一个彩头,他们此行也将几个位高权重的金人俘虏带了回来。
只是,杨解经历过天子的刻薄寡恩,显得格外的谨慎。
“不,舅父猜错了。我的意思是韩璞既然不会说话,那就把嘴巴闭牢,只跪下便是。”
崔伯翀掀了掀薄唇,说出来的话一如既往地刻薄。
闻言,杨舅父喉咙梗了一下,韩璞却如释重负,龇牙咧嘴地拍着胸脯,让崔世子放心。
“世子,按照路程,明日下午便能抵京,可要暂时歇息一晌?娘说您将马车让与他人,总在马背上不得停歇,身体受不住。”方振骑马过来,望着天色说道。
他的娘亲是将崔伯翀喂养带大的月嬷嬷,这次和他们一起回京,途中刚好和孙大夫等人照料伤兵。
纵然崔伯翀归心似箭,迫切地想要见到他的桃子,但月嬷嬷的话他到底听进去一些。
“我记得附近有一条渭河的支流。”他看向方振。
方振想了想,点头,不多时拿来了干净的文武袍和皂角。
连续奔波数日,是个人身上都少不了酸臭,从前对人与事都不上心的崔世子,这时也开始在意起自己的仪态。
冰冷的甲胄除去,转而换上一件月白色暗绣长袍,洗过的长发变干后,以镂空金冠半束头顶。
崔伯翀慢条斯理地用一只玄色铁革将袖口箍住,行至月嬷嬷身边,看呆了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