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秋小寒疑惑地看向自己胸膛,这举动让风十七又是一笑,“别看了,你的心境很圆满,不卑不亢不骜不妒,是在良善的环境中才能长成的样子。秋月白虽然一生未娶,这便宜爹倒是当得不错。”
这样一想,风十七的郁结之气便淡了。上一世无父无母一生飘零的人,如今能活成这个模样不也算是一件幸事?虽然不圆满,至少他现在过得很好。再好的旧情,又如何比得上一帆风顺志得意满的人生?
大事已定,道纹正好描完,秋小寒收了笔却没有将盟主的头挪开,只等他自己起身。这举动让风十七本已停止的心潮又动了动,忽的便问:“你真的认为风十七正经一些会更讨人喜欢?”
这一问倒是让秋小寒想起了盟主今日的怪异行为。旁人惊诧是因为风十七的突变,只有他知道,这应当与自己昨夜交上去的书有关。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为盟主代笔了,盟主总让他写风十七的故事,最后又以邻安君这个笔名印刷成册。
“你认为风十七怎么活最好,便将想做的事都写出来。”这是盟主对他唯一的要求,他完全不明白这种幻想有什么意思,最终还是绞尽脑汁完成了任务。
从那时他就觉得有些怪异了,他为凑字数总是将风十七的三餐写得极为规律,连菜色都尽可能详细描写增加篇幅,后来拜访不知门便发现,盟主桌上竟真摆着他写的那些菜。他没什么内容可写的时候也爱拿各种环境装饰凑字,这些年将不知门各处都写了个遍,最后连万宝堂都没放过。若不是林暄曾苦着脸抱怨盟主强迫万宝堂把店面重新装修,他都没发现,不知不觉间整个不知门都换成了他所写的布置。
这一切都很诡异,从前秋小寒只当这是盟主又在拿他取乐,直到这一次写烦了,他便随手写了一段话“今日盟主格外正经,没有讽刺门生,也没有捉弄其他掌门,安安静静吃着红豆酥直至考核结束,大家都在感叹今天的盟主真讨人喜欢。”
他这个人没什么文才,诗词曲赋只当柴烧,每一次都是流水线似的凑字数,写出来的东西经常让百行首直呼文章之耻,本以为应付着盟主就算完了,谁知,今天风十七真的安静了下来。
他所写的都变成了现实,就好像风十七在按照他所希望的方式活着一样。可是,那人是天下无敌的第一修士,旗下的不知门更拥有世间顶尖的战斗力,为何要如此在意一个晚辈的看法?就算是亲生父亲也不会做到这种程度吧?
如此猜想让秋小寒完全无法静下心来,他早知道风十七待自己与旁人不同,却没想到已特殊到如此程度。他是个不懂拐弯抹角的人,既然想不通便只能直接问:“盟主,你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邻安君便知道自己今天表现得太明显了,竟连这木头人都察觉出了端倪。
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邻安君与风十七相处的时间也就短短几年,他努力将风十七留下的所有痕迹都保留了下来,可回忆终也有用尽的时候。六百年太漫长了,长到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模仿出的风十七到底是不是那人原本的样子。
他是知道的,风十七远比自己所再现的模样豁达,可是他放不下心中的恨,他做不到原谅那些人。除了复仇与让风十七成为世上最强的执念,他已寻不到每一日可做的事。既然如此,便将戏本子交给风十七本人吧,纵使失去了记忆,秋小寒所希望的也是风十七想要的人生。
邻安君的性情早已伴随尸人一同死去,如今怎么活着于他已没有区别,只要风十七喜欢就够了。
这样的心态着实有病,他自然不会告知秋小寒,只是戴上了这些年惯有的顽劣面具用满不在乎的表情道:“人生在世总得找些乐子,你这么大人了不还是喜欢红豆酥这种甜到腻人的玩意儿。”
他这模样看起来又像是真的在拿年轻人取乐,秋小寒一时也糊涂了。他知道的,盟主素来就是这么无聊的人,喂他吃红豆酥,靠在他身上说话,没事就摆弄他的手脚,这一切都只是盟主在拿他找乐子而已。风十七就是这么个不着调的人,秋小寒也不知道自己在疑惑什么,他只是突然想起了第一次与风十七见面的场景。
秋小寒第一次来到邻安是十七岁。那时他还没寻到天残之体可以修炼的功法,虽然父亲为他装上了替代四肢的偃甲,还未操作熟练的他依然只能由仆人推着轮椅行动。出了茗川城,年纪轻轻便坐上轮椅的他便成了世人眼里的怪人,纵使长袍和手套遮住了引人注目的偃甲,所过之处依然满是同情视线。
他不喜欢被同情,更不喜欢被歧视,可他的一举一动都关乎苍天府颜面。父亲收养他已经被外人议论纷纷,他不能再让父亲丢脸,所以能做的只有淡漠。那是秋小寒第一次出远门,可是在下车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后悔出门了。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回车上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盒红豆酥。金黄酥皮还冒着热气,低头就能闻见香甜的气息,提着它的是一名白衣少年,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着,眉间一抹枫叶道纹,看他的眼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就好像已经认识他很多年了。那人晃了晃糕点盒,只问:“小子,想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