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妃转脸向李皇后道:“还请殿下请个医女来替她瞧一瞧,女孩子家,手上留了伤也不好看。”这话说得那个女孩子转头瞧了陈淑妃眼,杏眼一红,滚下泪来。李皇后自然答应,就令她身边儿的黄女官去宣医女,自家又对着那女孩子温言抚慰了几句,一副儿慈爱的模样,倒是将唬得脸色雪白的玉娘搁在了一旁。
玉娘只靠在秀云身上,星眸蕴泪,樱唇微抖,一副唬得神魂不属的模样,便是铁石心肠瞧着她这样也要心软,偏在场的,不是身份不够不能道到她身边儿说话的,就是瞧她不怎么入眼的,竟是没人搭理她,玉娘黛眉微颦,眼中坠下一滴泪来,又抬手将眼泪拭去,这才向李皇后道:“殿下,妾心中害怕身上也发软,怕是撑不住了。妾先告退。”
李皇后这才想起有这么个人似的,对了玉娘一笑:“去罢,宣个御医好好瞧瞧。”玉娘含泪答应,浑身绵软一般地靠着两个宫女扶着起身挪到肩舆上,四个太监扛起肩舆飞快地走了。
玉娘的肩舆出了园子往前不远,恰是沧池,过了沧池往前便是承明殿、清凉殿。看着都过了沧池,扶着肩舆的秀云才轻声道:“婕妤只管放心,陈公公俱都安排得了,再不能出错的。”玉娘闻言,微微抬起头,口角掠过一丝笑影,轻声道:“这会子该发作了罢。”雪白的面孔上哪里还有半分惊惶害怕的模样,柳眉晕染,秋波带娇,天然一副俊俏风流的模样,动人心魄。
她这里自顾一笑,却没留意着承明殿的殿门外站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着朱红色皇子常服,白玉一样的手掌按在栏杆上,微俯下身,注目看着玉娘的肩舆绕了过去,脸上也是一笑,他原本就眉目秀美,这一笑愈发显得艳丽起来:“昭婕妤,谢玉娘。”
玉娘这里回在合欢殿,脱了外头的衣裳,卸了钗环,正靠在美人榻上歇息,就听得脚步匆匆,却是金盛奔了进来,时值九月下旬他脸上已带了汗。进得殿来,先四下一看,见玉娘在,也就松了一口气,几步过来道:“婕妤回来了便好,您可知道出事了?”
这会子高贵妃已疯了,连上下尊卑也顾不得了,正扯着皇后哭呢,若是婕妤还在园子里,要叫高贵妃冲撞着了,可是后悔不及。
玉娘微启樱唇道:“出了什么事?”金盛从地上爬了起来,躬身走到玉娘榻边,凑在她耳畔将事情说了。玉娘听着事发,亲眼目睹的太监宫女总有十数位,都叫人堵了嘴捆起来,连着乾元帝也赶了过去,知道那十数个人怕是都活不成了。饶这场局是她同陈奉两个设的,那时已知道少不了有池鱼之殃,可真听着竟有这些人,心上还是一沉,不由自主地将手搁在了腹部。恰好腹中的孩子一脚踢在她手上,玉娘心上酸痛,眼中几乎落下泪来,又怕叫人瞧见了起疑,将脸侧在一旁,缓声道:“知道了,你传话下去,我合欢殿的人不许提这事儿。”金盛喏了声,躬身退了出去。
又说景淳事发,李皇后固然得意,当时就命来赏花宴的闺秀们各自散去,又叫了神武营的军士来人将“人证”们都捆了,连着那个绿竹也没放过,一样拿绳捆住了,连着景淳与高贵妃一块儿带到了椒房殿,陈淑妃是个乖觉的,知道这事儿自己若是参和进去,高贵妃自然将自己恨毒,便是乾元帝那里也讨不着好,故此要告退,李皇后只拦着不许。
高贵妃看着景淳狼狈形容,心如刀绞一般,只哭道:“景淳出了这样的事固然是他自己不争气,可殿下是景淳嫡母,总要替景淳遮拦一二才是道理,如何不将这这贱种速速打死,还要留他狗命!”又哭又叫地只要人将绿竹拉下去活活打死。
又说景淳先是事出突然,一下乱了阵脚,而后回过神来,就知道自己坏了事儿,大位且不去说它,脸面体统自是丢得干干净净,顿时将绿竹恨得咬牙切齿。绿竹自然是叫李皇后命人捆着的,景淳是皇长子,纵然叫人撞见这样不堪的事,也没有捆着他的道理,自然行动方便,看着李皇后不肯处置绿竹,脸上也露了些狰狞之色,指着绿竹同李皇后道:“都是这个贱人勾引的我,母后若是疼儿子,就该将这个贱人拉下去打死,再来问儿子的不是也不迟!”
李皇后看着高贵妃母子两个脸上狰狞,想起这十数年受的气,只觉痛快,哪里肯轻易处置,倒是缓和了声音道:“阿淳,你很不用着急,你即说是这贱人引诱的你,也总要问个清楚明白,看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竟拉着皇长子做下这等贱龌蹉之事,也好还你清白。”说了就命人将堵在绿竹口中的布条扯了。
起先原是景淳瞧上了绿竹俊俏,以身份强令绿竹顺从的,可从今日的举动来瞧,指不定这个贱人不识好歹,心中怀恨,趁着今日未央宫中热闹,故意闹出来,好将自己颜面统统毁去。是以这会子李皇后令绿竹说话,还能说出什么好的来,只怕要将从前的事也抖落出来,心下大急。
果然绿竹口中布条一叫人扯落,脸上顿时现出娇媚之色来,含情凝涕看着景淳,哭道:“殿下救奴婢。当时殿下要奴婢顺从时答应了奴婢,保奴婢一世富贵的。殿下。”这声殿下才出了口,就看景淳情急之下操起一旁的紫檀玫瑰椅来,朝着绿竹的头上就砸了下去。紫檀木原就沉重,叫景淳这般一砸,绿竹身子晃了两晃,便倒在地上,殷红的血从他白皙的额角流出,洇在椒房殿杏黄色的地毯上,仿佛开了老大一朵红花。那绿竹双眼瞪得老大,口角却隐隐含了些笑,竟已一命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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