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看着月娘跪在地上,咬着唇流泪,她到底也不是个狠的,一时也有些心软,便将窗户又关着了。
又说英娘与丈夫说好了,要往齐家来。一是,劝解劝解月娘,叫她耐着些性子,不要与公婆丈夫胡闹,做了人媳妇,总不好在家一样任性使气;二来也是见见顾氏,好叫顾氏知道,虽自家父母都上了京,阳谷城也不是没人替月娘出头的。
因谢逢春得了爵位,英娘的继婆婆吴氏叫丈夫敲打了多少回,不许她再在英娘跟前拿着婆婆款儿。吴氏自家兄长也一般的交代,是以听了英娘要往齐家去探望月娘,吴氏不独不拦,倒还笑说:“好,去吧,我这里左右也没事。如今城里也就余下你们姐妹两个了,无事多走动走动才好。”
英娘笑微微答应了声,备了四色礼物,出来上了小轿就到了齐府,门上一路报进去,顾氏听着月娘的姐姐来了,只得让月娘起来叫她回房梳洗,又说了声请。
月娘叫顾氏那番话骂得又羞又气,听着顾氏许她起来也不知谢,由绿意与画扇两个簇拥了回在房内,打了热水来洗了脸,重又梳头,用脂粉盖住眼下红肿,才换了衣裳,就看着顾氏房中的大丫头过来,堆了笑脸说:“少奶奶,姨奶奶过来了,太太请你过去罢。”月娘这时才缓过神来,想着谢逢春与谢显荣的无情,婆婆顾氏的刻薄,又是委屈又是伤心,强忍着眼泪到了顾氏房前,便见自家姐姐英娘坐在顾氏下手,顾氏正笑着对英娘道:“你也不用急,儿女事都是看缘分的,缘分到了,自然也就来了。”月娘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脚。
顾氏这样和气的神色,月娘也就初嫁来时见过几回,后来顾氏不喜她不能讨好齐瑱,性子不温柔,月娘又不肯低下声气奉承,婆媳两个渐渐有了龌蹉。婆媳不同母女,母女间闹些不痛快,转头也就忘了,婆媳之间,原本几乎好算两个陌生人,一再的不愉快,哪能不计较,自然相见两厌起来。如今再看顾氏微微带笑的神色,一时竟有恍如隔世。
英娘正与顾氏说话,听着门口小丫头道:“太太,姨奶奶,少奶奶来了。”转脸向门前看去,却见月娘扶着门框站在那里,脸上虽施着脂粉,也盖不住双眼红肿,不禁瞥了眼顾氏,果然看着顾氏脸上的笑淡了淡,心中明白,装个不知道的模样笑道:“月娘过来。”
月娘松了手走到顾氏与英娘跟前,迟疑了会,还是蹲了蹲身:“婆婆。”又转脸看向英娘,这回却是眼圈儿一红:“大姐姐。”英娘只怕月娘哭了,顾氏心上不喜,就笑道:“傻孩子,倒像多久我没见一样。”又同顾氏笑说:“姻伯母您看看,月娘真跟小孩子一样。”
顾氏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只向英娘道:“是象个孩子,统共没长大呢。”这便是在讥讽月娘全不懂事了,英娘只觉得手中的月娘手掌一动,忙将她手掌用力一握,微笑道:“姻伯母说得是,月娘叫我母亲宠坏了。只她性子虽直,又不会说话,倒是没什么坏心的。只消姻伯母日后细细与月娘把道理讲明白了,月娘自然也就懂事了,便是我父亲母亲知道了,也只有感念姻伯母拿着月娘当亲生女儿待的。”
这也是英娘知道顾氏素来不喜月娘,如今月娘又是叫自家父母给送了回来,只怕顾氏要看轻月娘,便与丈夫李鹤商议了。李鹤只说是:“便是岳父岳母将二妹送了回来,难道二妹就不是岳父岳母亲女了?二妹受了委屈,莫说是岳父岳母不能坐视,便是我那小舅子,第一个不肯答应。”英娘听说叹气一声,只道:“只望她吃了这回亏,日后乖觉些才好。”话虽如此,到了顾氏跟前,听着顾氏暗讽月娘不懂事儿,英娘少不得替月娘辩白分说几句。
英娘身为长姐,原就是个稳重的性子,后来嫁了李鹤,虽夫妻和顺,可也叫继婆婆搓磨了些日子,倒养出了个柔中带刚的性子,一番话不急不忙地将顾氏顶住了。
顾氏听了英娘那些话,就有些不喜欢,只没话来辩驳,又不好扯破脸说,“她那个性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我是不会教”,只得强笑道:“瞧我糊涂的,你们姐妹小别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说。宝哥儿媳妇,你带着你姐姐去你房里说话罢。”
月娘巴不得这句,拉着英娘要走,还是英娘笑道:“多谢姻伯母慈爱,我们姐妹就告退了。”拉着月娘同顾氏福了福,这才退了出去。
看着英娘与月娘两个走远,夏妈妈在顾氏耳边道:“大姨奶奶看着软和,说出的话倒是夹枪带棒,厉害得很。”顾氏却道:“我倒是宁可有这么个媳妇呢。能支应得起门庭。”又是叹息了回。
月娘扯着英娘回在房中,不及关上房门就抱着英娘哭了起来,唬得绿意与画扇两个忙去关门。月娘含泪道:“关什么关!还不许人哭了吗?”英娘听着咬牙,在月娘身上拍了两把,叱道:“你闭嘴。”只叫绿意与画扇两个到门前看着,自家拉着月娘走到内室,又问她:“父亲还罢了,他就是那样的人。母亲那样疼你,这回也不肯回护你,我只问你,你到底做差了什么,惹得父亲母亲这样生气。”
月娘一面流泪一面怔怔地想了回,倒是叫她想起起因是她知道了谢显荣送了个妾与齐瑱,她到谢逢春跟前闹了回,而后先叫谢逢春禁了足,临近年关,忽然来了齐瑱将她送了回来。月娘一行哭一行将这事与英娘说了,只哭道:“大哥哥这样欺负我,爹爹还回护着他,娘也只叫我算了,倒象都是我的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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