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柯自诩无赖,不想遇着成枚这般不要脸的,顿时气个倒仰,指着成枚道:“当日是你自己愿意将人送来的,这会子要赖与我了?还二百两银子?二百两银子,就是花魁也能睡上一个月了,也不瞧瞧你妹子的长相!值么?”
成枚听着这话也是大怒,挥拳朝着宋柯就打,宋柯看着也是黑黑壮壮的,无如是叫酒色熏坏了身子的,成枚又是做得个出力官儿,两下里一动手,宋柯就吃了亏,叫成枚按在地上揍了好几拳,只打得眼角青肿,连着牙齿也松动了几颗,吐出一口血来。成枚才觉着出了口气,站起身来道:“我再与你一个月,你若是再不能,可怨不得我了。”说了拔脚就走,临走时明明瞧着自家妹子瑟瑟躲在一旁,若是有兄妹情分的,便是不带了走,也该抚慰几句,也是这成枚实在凉薄,不然也做不出送妹的事来,当下只是斜眼瞅了下,更不停留。
要说那成氏也着实可怜,她与成枚虽是兄妹,却是异母的。她母亲王氏是成父的填房,年纪差了有十多岁,王氏嫁过来时成枚也半大不小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本就懂了事,知道王氏不是亲母,偏王氏虽不至恶毒到视成枚为眼中钉,也颇多忽视,又如何能有母子之情。成父活着时自是偏向王氏母女,待得成父故去,那时成枚已成年将家业都接管了过去,王氏母女便吃着了苦头。到得成枚要为自家谋前程,便毫无顾虑地将妹子送与了宋柯为妾。
这时成氏看着自家哥哥殴打了宋柯拔脚就走,她倒也不是蠢的,知道宋柯在成枚手上吃的苦头,一会子定然要算在自家身上,十分害怕,当时就要跟随。可怜她足弓脚小,不等她追出几步,成枚已出了大门,成氏哭得一声哥哥,就觉着头皮一痛,却是宋柯起了身,看着成氏要追出去,过来将她发髻抓着,劈面就打了两掌。宋柯是个男人,成氏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从小也当着千金养的,这两掌一吃,立时两腮红涨。宋柯再无半分怜惜之心,将成氏往地上一扔,又起脚乱踢,直踢得成氏满地乱滚,又哭又叫,还是一旁的杜氏有良心,看着这样,只怕宋柯将成氏打死,扑过来将宋柯的一条腿抱了,急道:“老爷,老爷,您再打下去,成姐姐就活不成了。”宋柯这才罢手,朝成氏吐了口唾沫道:“丑表子。”又把杜氏踢开,扬长而去。
杜氏看着宋柯出去,这才敢过来将成氏从地上搀扶起来,再看成氏脸肿得已不能看了,口一张,竟是吐了一口血来。她与宋柯做妾本也不情愿的,实在是父亲凉薄,故此与成氏有同病相怜之痛,这会子看她这个模样,抱着哭了场,又问:“成姐姐,你要紧不要紧,可要请个大夫?”成氏只觉得心如死灰,慢慢地摇了摇头,挣扎着道:“我躺一会就好了。”杜氏就出去叫了仆妇过来,将成氏扶进了房,又倒茶与她喝,成氏喝了几口,呛了下,顿时茶盏里一片血红,杜氏看着这样,又怕又怜,都哭出了声。成氏摇头道:“你不用怕,这是我牙齿松了,方才多谢你。你这番恩情,我这一世报答不了,来生也要报的。”杜氏听着成氏语出不详,到底害怕,指着一件事躲了出去,不敢出门。
又说宋柯这一走当夜再没回来,杜氏也是叫宋柯吓坏了,见他不回来倒是松了口气。临睡前又去看了看成氏,见她合眼睡着,气息微弱,虽是十分忧心,却也无可奈何,只望宋柯明日回来,能给成氏请个郎中瞧瞧,睡到半夜时,“砰”地一声闷响将她惊醒过来,杜氏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哪里敢出声,抱着被子躲在牀内,一声也不敢出,好容易才捱到天亮,正要起来梳洗,就听着一声尖叫从成氏房中传来。
因昨夜成氏的脸色看着极差,再听着这声,杜氏就知道不好,顾不得穿衣,披着衣裳趿拉着鞋就往成氏房里冲,才到门前,就见个婆子倒在地上,将手指着门内。杜氏顺着仆妇的手抬头一看,却见成氏悬在房梁上,脸色紫涨,双眼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舌头吐出老长,竟是吊死了。
杜氏张了张口来不及出一声,眼前一黑,就栽了下去。待得醒来时,已在自己房中,又有个婆子守在一旁,却是专门管茶饭的简婆子。简婆子看着杜氏醒来,忙叫了声“阿弥陀佛”过来道:“杜姨娘,你可醒了,如今可怎么办!”。杜氏也是吓慌了,一时竟想不起出了什么事,怔得一怔,才想起成氏吊死了,不由得双泪交流,哭得几声才问:“老爷可怎么说?”
简婆子唉声叹气地道:“老爷可还没回来呢?杜姨娘可知老爷去哪里了?”杜氏到底年纪小,哪里来的主意,只会哭,哭得几声后才道:“老爷去哪里,素来不会同我们讲的。我也不知道。”又想起成氏的惨状,想起自身,直哭得涕泪交零,连着简婆子也动容,劝道:“杜姨娘快别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呢。姨娘倒是想一想,哪里能找着老爷,成姨娘的尸身总要收敛的。”
杜氏想了想道:“不若请了成姨娘的哥哥来,许他能找着老爷。”说在这里有想起昨日成枚的无情,城市的可怜,禁不住又哭了起来,将简婆子哭得站不住脚,转身出去了。走到外面,恰遇着浆洗上的蔡婆子,两个相顾叹息。
简婆子脸上现出了愁容,与蔡婆子道:“老姐姐你也看着了,成姨娘的哥哥是个什么东西,能卖了自家妹子的贱人,看着妹子死了,还不靠着死人发笔财,必是要闹的。”蔡婆子左右一看,凑进简婆子道是:“如今出了人命了,只怕老爷回来,说着你我的不是。”简婆子叫蔡婆子这句话,说得脸上更苦,忽然一咬牙,一拍手道:“老妹子,我和你都是签的活契,怕的甚来!告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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