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邑清看着黑压压的人和明晃晃的火把,知道大势已去,嘴唇抖动了几下,似哭又似笑:“母后还是偏心你,不仅皇位要留给你,而且此刻也诓骗我到这儿来叫你剿杀。哥哥……”
萧邑澄冷哼道:“禁军是护卫宫城和太后皇帝的,什么时候成了护卫你的?”他目光阴沉沉的闪动,抬了抬下巴对自己身边的人说:“跪下投降的,免死流放;负隅顽抗的,杀无赦!”
两万禁军,刷刷就跪倒了一片。萧邑清四下望望,抖抖索索下马,也跪倒在地,俯身稽首:“陛下!哥哥!我原意不是要背叛哥哥,也不是要气到母后,只是……只是……”
巧言令色,鲜亦仁!萧邑澄看着弟弟五体投地的臣服样子,心里已经没有半分怜惜和同情。既然你死我活罢了,还是用你的命,换我的权吧!他默默无声地从马背的箭囊里抽出了箭,对准了匍匐在地上的那个脊背,手指一松,羽箭带着风声飞了出去,萧邑清错愕地抬头,箭镞从他的颈侧钻进去,直插.进心脏。
大军平息了海西王的叛乱,在皇帝的指挥下,有的环围宫城,有的随皇帝进去检视。禁中的侍卫,亦被看管住,皇帝轻飘飘接管了宫城的守卫。
他最后才到了太后所居的紫宸殿,软甲尚未卸掉,刀兵仍然握在手里,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哪怕他的手并没有直接沾染血迹。
太后完颜珮大约是累极了,靠着角楼下头的槅门,坐着闭目打盹。不可能没有通报皇帝到来的消息,但她装聋作哑,真个睡着了一般。
萧邑澄踌躇了片刻,还是屈膝请了个安:“母后,可是惊着了?早些休息吧,明日叫御医过来请个平安脉。”
太后的眼皮子慢慢地撩起来,冷冷一笑:“多亏皇帝来得及时。”完好的那只手一伸:“虎符呢?”
萧邑澄下意识地摁了摁装虎符的符袋,感觉它好好地放着,才放心地说:“阿娘累了,还操心这些俗事做什么?”
太后目光刹那锐利起来,眼角的一根根鱼尾纹随着她眯缝起的眼睛而显得历历在目:“怎么,还不想还了?”她颇为鄙薄地睨视着儿子:“把你弟弟带过来,我亲自问问他,那些没根系的话究竟是听谁说的?”
“什么没根系的话?”萧邑澄装聋作哑,却又给后头亲卫使了个眼色,“喏,弟弟在这里,不过问不出什么了。”
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抛到了太后的面前,完颜珮脸上的自负瞬间消失殆尽,两只手情不自禁地探出来,似乎要再抚一抚爱子的脸颊。她胸中“齁齁”作响,喉头发出难听的痰嘶,终于用好手和断手一起捶打着自己的胸脯,想哭却又哭不出声儿来。
萧邑澄心里满是报复的快意,见母亲完好的那只手指爪张开,似乎要过来掐死他,但还是冷静下来,咬着牙问:“如此,你的主意是打定了?”她也不再问虎符的事,昂然起身,望着萧邑澄带来的禁军,冷笑道:“这样一个不孝不弟的皇帝,你们倒跟他?朝中大小事务,各院夷离堇尚且知道需由太后大印才能作数,你们倒也不想想自己的后路?”
“阿娘不用多操心了。”萧邑澄冷冰冰地说,“南院不知道,北院夷离堇已经宣誓效忠于朕,余外大夏各部,大多是受先帝恩情甚重,誓死忠于先帝的。先帝么……”
关于先帝的那些事么,她懂的;人心向背在谁手里握着,此刻她说了也不算数了!
儿子一旦悖逆忘本,“娘”的意义简直是笑话。完颜珮大风大浪里经过过,便是此刻也残存着骨子里的英豪气,绝望到尽处,头反而昂得更高,斜乜着儿子,等待着他的处置。
萧邑澄赢得漂亮,却发现自己仍然不敢直视母亲傲慢的双眸。他低下头,对左右吩咐道:“扶太后进去休息,多派些忠心的护卫,别让叛贼的余孽惊扰了太后。”
第二日,朝臣在上京宫挥散不去的松明烟火味和死尸血腥味中,见皇帝萧邑澄一人独霸明堂正中的那个位置。他双手大大地伸展着,几乎占据了整张硕大的坐榻,乌青的眼圈,怪怪的笑容,几件消息宣布得文绉绉而又颠三倒四、含混不清。
大家听明白了几点:
太后身体欠安,从此以后不能临朝称制,而是将到更北的皇陵行宫颐养天年,陪伴先帝陵寝。
海西王叛迹昭彰,但念在已然身死,不再株连妻孥,海西王妃完颜缃遣回娘家,听凭改嫁,世子发往北边真州地区军屯。
北院夷离堇完颜速长女完颜绰平叛有功,且温柔贤德,堪当母仪天下,册立为皇后,大婚仪式之后,便持太后印玺,与皇帝共主朝政。
☆、皇后
受伤的完颜绰,直接被送回一般为皇后所居的宫殿——玉华宫中。“阿菩,”她说,“我这里有御医伺候,也就够了。你去前头瞧瞧,陛下身子可还吃得消?”
阿菩会意,点点头离开了。
换药的时候,完颜绰皱着眉头,看着从皮肉上撕下来的带血的绢布,伤口虽不大,形成在上臂内外两侧对称的深洞,狞厉的伤疤看上去甚是难看。还好活动手腕和手指的时候,虽然会有些疼痛,但并没有妨碍,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她的手腕翻转了一次又一次,看着两个伤疤,眉头渐渐蹙了起来,问御医道:“这疤痕,以后会消掉么?”
御医踟蹰了一下,说:“这样深的伤,只怕难免留疤痕,不过皇后年纪轻,或许能将养到不太显眼也是有的。臣去配些药膏,擦了试一试吧。”